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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開門聲,醫師惱怒地抬起頭:「醫務重地,不許擅入,違反市民守則你會受到嚴厲的懲……」話未說完,他看到了來客的形貌。頓時,醫師的喉管像是被鐵鉗夾住了一樣,聲帶因失去控制而發出無節奏的噝噝聲,一張臉嚇得血色盡失。 來人的全身裝在晶光閃爍的鎧甲之中,頭上戴一隻碩大的頭盔,狀似骷髏,陰森可怖。一隻中等口徑的神經槍掛在他的金屬鎧甲上,骷髏面具上面的兩個孔洞中射出冰冷的寒光:「開業醫師J-723,是你嗎?」「是……我,」醫師兩腿打著戰,「我是J-723。」 鎧甲人把他的鎧甲上的序號亮給醫師:「當局密探083,奉命執行一件重要公務。」霎時間,醫生的臉色變得慘白:「先生,肯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我向你保證我沒有任何行為觸犯到當局的律令,你不能就這樣把我帶走,如果我被關起來我的妻子怎麼辦?」083冷哼一聲坐下來,金屬關節發出了悅耳的叮咚聲:「別擔心醫師,我還沒有找到你觸犯律令的證據,一旦你對官方的調查持不合作的態度的話,再為你的妻子擔憂也不遲。」 「知道了。」醫師擦了擦額角上的冷汗,「究竟出了什麼事?」「超級恐怖事件,」083嚴肅地告訴醫師,「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怎麼形容也不為過。簡單地說,這件事直接對城市的法治與秩序造成毀滅性的破壞,並有可能對當局的權威形成威脅和挑戰。」 「我的天,」醫師的眼珠凸了出來,「先生,我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市民,我的品行記錄無可挑剔。我再一次向你保證,凡屬此類越軌之行為均與我無關。」 「關於這些,我們會做出詳細的調查的。」083對醫師的驚恐無動於衷,「現在告訴我,市民B-075與L-194是不是在你的醫務所裡作過登記?」「這我得先查一查。」醫師小心翼翼地窺視著083的臉,見對方沒有制止他,就壯著膽子接通診所主機,他按著序號進行了檢索,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沒錯先生,B-075的確是在我的醫務所裡進行的婚姻登記,他和D-538結為夫妻。按照當局的秘密指令,是我親手為他們注射的感應因子,編號為CC-716。」 「那麼L-194呢?」083厲聲質問道。 「她也是的。」醫師驚慌地回答道,「她和H-551來我這裡進行的婚姻登記,同樣是遵照當局的秘密指令,我為他們注射了編號為WW-859的感應因子,從而確保他們彼此對婚姻忠誠。」 「你敢肯定?」083從頭盔的孔洞裡射出懷疑的目光。 「絕對肯定!」醫師咬了咬牙,回答道。 083哼了一聲,走過去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顯示屏:「嗯,L-194倒可也算得上一個美人啊。」 「啊,啊……」醫師大張著嘴,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惟恐禍從口出。 083的眼睛轉向醫師:「當局秘密命令你注射的感應因子,有什麼作用?」醫師看了看083,確信對方不懷惡意,這才戰戰兢兢地回答道:「感應因子嘛,是一種微量試劑,它能夠調整試驗者體內的內分泌,使試驗者在固定的對象面前產生無法控制的性衝動,在彼此之間相互感應。注射了感應因子的夫妻,他們將永久性地保持著對對方的愛欲,不會因移情別戀釀成社會問題,也不會因為日久生厭造成家庭糾紛。」 「真的是這樣?」083從頭盔裡發出一聲陰冷的怪笑,「按照你的解釋,因為剛才那兩對夫妻都注射了編號相同的感應因子,那麼,B-075就應該永遠愛著她的妻子,而L-194也應該永遠愛著她的丈夫了?」醫師翻著眼珠,考慮了好長時間也未能找出問話中的陷阱,只好囁嚅道:「當然是這樣。」 「可是,當局得到報告說,B-075和L-194已經瞞著各自的妻子和丈夫偷偷地幽會了幾次,現在他們雙雙私奔了,這你怎麼解釋?」083聲色俱厲地責問道。 「天!」醫師萬難置信地驚叫一聲,身體向後一仰,嚇得昏死過去。 警長A-008走進辦公室,環顧了一下四周:「今天有什麼事情沒有?」「同往日一樣,」警士O-553上前報告,「警長先生,同往日一樣,不過是幾個患有青春期情感躁動症的年輕人故意侵擾一些家庭的正常生活,現在這些患者已經被送往應急中心緊急治療。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嗯,」警長滿意地點點頭,「沒有任何反社會的跡象嗎?」警士猶豫了一下:「C區S地段倒是發現了一個酗酒者,但他也只不過是麻醉自己而已,在他被捕之前尚無影響到社會秩序的事件發生。」 「酗酒者?」警長懷疑地問道,「他從什麼地方弄到的酒精?」「這個目前還是一個問題,」警士吞吞吐吐地說道,「警長先生,您是知道的,酗酒者的神志處於癲狂狀態之中,指望他給出一個富有邏輯性的回答是不現實的。」 「那你怎麼能夠斷定他是一個酗酒者?」警長繼續追問。 「這是很明顯的,」警士報告道,「當我們發現他的時候,此人正處於神志混亂的狀態之中。他大喊大叫,喊聲高達七十五分貝,僅此一點就足以說明他無視市民守則,製造噪音並對他人造成干擾。證明他神志錯亂的最有力的證據,則是來自於他喊叫的內容,他竟然說自己是當局密探083。哈哈哈,警長先生,你說這可笑不可笑?」「密探083?」警長困惑地捏捏鼻子,「為什麼他要說這種奇怪的話?」「警長先生,我不知道。」警士回答道。 警長用力揪著自己的鼻尖,這是他竭力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當鼻尖被揪得鮮紅透亮時,警長終於拿定了主意:「把這個酗酒者帶上來,我要親自審問。」 一會兒的工夫,一個鼻青臉腫的男子被推了進來,一見到警長,他頓時大喊起來:「笨蛋,你們這群笨蛋,我是當局密探083。我遭到了不法之徒的襲擊,暴徒搶走了我的鎧甲和武器,現在我命令你們馬上拘捕那個反社會分子,馬上!」他沖上前,想用拳頭砸一下桌子,從而加重語氣。可是警長一見他撲上來,驚慌之下,本能地抄起神經槍,一束射線擊中了這個神情激動的男子,男子怪叫一聲,一頭栽倒在桌子面前。 「起來,告訴我你從什麼地方弄到的違禁飲料?」警長儘量把身體往後面靠了靠,想到剛才那驚險萬分的場面,他的心臟怦怦地狂跳不停。 男子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好長時間才慢慢恢復知覺。因為神經末梢處於驚怵狀態,這使他不由自主地痛哭起來:「你竟敢槍擊當局的密探,這違反了警官手冊第二十八條禁令,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警長倒吸了一口冷氣:「你怎麼知道警官手冊中的內容?這是嚴格保密的。」 「因為我是當局密探083!」男子啜泣著,「警官手冊第五條規定,所有的警官都有義務聽從密探的命令,所有的市民都必須無條件地服從密探的指令,違者視為敵視現代文明與秩序的反社會分子。警官,現在把你的代碼告訴我!」「我的序號是……」警長張了張嘴,突然又閉上了,驚恐地看了看站在門前的警士,「你說的沒錯,這傢伙是一個酗酒者,他已經失去了自控能力。」 「胡說!」男子跳起來,大聲吼道,「我命令你現在立即釋放我,並將這裡的指揮權力移交給我,我將視你服從命令的程度考慮減輕對你的懲罰。還有,馬上通知市政中樞,所有的市民都必須出動,限期捕獲那個膽敢襲擊我的反社會分子,你聽到了沒有?」「馬上把這個酗酒者關起來,」警長臉色青白不定,「要無限期地單獨關押,要防止他的危險思維傳播給其他的人,聽清了沒有?」「是!」警士回答,朝那個自稱密探083的倒黴傢伙兇猛地撲了過去。 幾對年輕的男女坐在診療室門的軟椅上,他們正不耐煩地等候著慣常的體檢。083走到門前的秘密窺視鏡前,仔細地打量著他們。 一個嘴唇薄薄的姑娘緊挨著一個粗壯的小夥子坐著,看得出他們還是一對情侶;一個賣弄風騷的女孩隔著一段距離沖著一個五官端正的少年飛著媚眼;一個肚皮鼓鼓的男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距門口最遠的地方坐著一個滿臉苦相的醜姑娘。除了那一對情侶之外,所有的人彼此之間互不瞭解。 趁醫師嚇昏的工夫,083飛快地查閱了當局傳達來的秘密指令。他發現,那對情侶的姻緣到此為止了,薄嘴唇的姑娘將和大肚皮男子注射同一類型的感應因子,而她的戀人將會瘋狂地愛上那個大拋媚眼的少女,滿臉苦相的姑娘很快就會嫁給那個他從未見過的少年。在感應因子的作用之下,所有的人婚後就會非常幸福,他們永遠也不會移情別戀。 端詳過門外的人之後,083回到桌前,打開了剛剛啟封的感應因子試劑。 試劑裝在三個顏色不同的盒子裡,每盒兩支,每一對的顏色也與其它試劑截然不同,絕對不可能出現混淆的錯誤。083沉吟著,取出其中的兩支,然後打開門,吩咐門外的那對情侶進來。當這對年輕的戀人發現等候在門內的不是醫師而是一個密探時,姑娘嚇呆了,嘴唇翕動著似乎隨時都要哭起來。她的男友也同樣是滿臉驚恐,但是他並沒有因為恐懼而退縮,而是勇敢地用自己的雙臂護住姑娘。 他們的神情舉止083看在眼裡,隱藏在金屬頭盔後的冷酷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他用和緩的語氣吩咐姑娘和小夥了挽起衣袖,在他們驚疑困惑的目光中將同一型號的感應因子注射入他們的體內。然後他讓他們坐在他的面前,觀察著感應因子發生作用的時間。 不過是幾分鐘的工夫,姑娘和小夥子的目光凝視在一起,他們似乎全然忘記了房間裡還坐著一個可怕的密探,小夥子的雙手把姑娘越摟越緊,姑娘的臉頰漲得緋紅,胸脯激烈地起伏著,兩雙嘴唇急切地尋找著對方,忘我地親吻起來。 看到這情景,083的身體輕微地顫慄了一下,他命令正處於愛意之中的情人站起來,手握手地相互宣誓,宣誓他們永遠忠於對方,然後他沉聲說道:「現在,我宣佈,你們已經是合法的夫妻了,誰也無權用任何理由拆散你們,你們將用自己的全部身心愛著對方,直至地老天荒。」等他命令這對夫妻出去時,對方似乎有些慌亂:「先生,我們這是在舉行婚禮嗎?可我們還沒有宣誓忠於市政當局呢。」 「這部分誓詞已經取消了,」083告訴他們,「你們不需要忠於市政當局,當局也無權要求你們效忠。」 「天,這種言論是危險……」年輕人說了一個開頭,突然閉住了嘴,他們再一次地仔細打量過083,突然之間掉頭沖了出去。 看著被嚇壞了的兩個年輕人驚慌失措的背影,083爆發出一陣大笑。昏迷中的醫師被083的笑聲所驚醒,他不敢爬起來,可是083用那只碩大的金屬手掌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還有一個問題,醫師,如果一個人體內被注射入兩種不同的感應因子,情況會怎麼樣?」「先生,我向你保證我從來沒有犯過這種錯誤。」醫師嚇得嚎啕大哭。 「回答我的問題!」083厲聲吼道。 「是,」醫師渾身哆嗦著,「感應因子具有替代作用,當後一種型號的感應因子注入人體之後,人體內已有的感應因子將失去效用。」 「謝謝。」083的手一松,醫師跌落在地上,他眼睜睜地看著083將桌子上的兩盒感應因子試劑揣起來,揚長而去。醫師爬起來追到門口,張嘴欲呼,忽然之間他意識到對方的身份,立即閉上了嘴。 失神地坐在地上,醫師絕望地嚎啕起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當局解釋密探所帶走的兩盒感應因子試劑。 整整一天,警長A-008處於心神不定神志混亂的狀態之中。雖然那個酗酒狂徒早已在他的命令下被囚禁了起來,可是這件事卻一直困擾著他,令他無法安下心來。 臨近中午,警長離開辦公室,漫無目的地驅車在街道上逛著。毫無意識的,他的車來到了一條狹窄的街道上。警長困惑地揪揪鼻尖,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一回事,好長時間以來,他總是迷迷糊糊地轉到這裡,好像這裡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在吸引著他。 警長正想將車子掉轉方向,這時候有人敲了敲車窗。他抬頭一看,只見車前站著一個白衣少女,亭亭玉立,風姿綽約,可是卻滿臉的鬱悒愁傷。警長搖下車窗,問道:「K-274,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的幫助嗎?」「我不想聽到你用冷漠的聲音叫我的序號。」少女用幽怨的目光看著警長,「我想聽到你像以前那樣稱呼我,叫我思麗。」 警長愣了一愣:「K-274,你的身體情況有些不太好,應該去診所讓醫師看一看。」「我討厭醫師,」少女厭倦地說道,「我討厭他們就像是討厭那些躲在金屬鎧甲中招搖過市的密探們一樣。」說到這裡,她用譏諷的目光逼視著警長,「你可以以誹謗罪名將我逮捕,從而避免使你現在的所謂家庭遭到侵擾。」 警長被白衣少女的話嚇得打了一個寒戰,他提心吊膽地向四周看了看,確信附近沒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他這才放下心來。正想疾言厲色地教訓白衣少女幾句,可是突然之間,有一個古怪的想法浮現出來,這使他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維感到說不出的困惑:「喂,」他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你說,你能想像那些密探們,我是說那些裹在晶光閃閃的鎧甲裡的人,我們誰也沒有看到過他們的真面目,可如果在鎧甲的包裹下不是密探本人,你能想像這種事情嗎?」「我聽不懂你說的話。」白衣少女皺起眉頭。 「我也不懂。」警長頗有認同感地點了點頭,「不過這種想法本身挺奇怪的,是不是?」「我還是不明白。」白衣少女上前扯了扯警長的衣袖,「告訴我,你真的愛那個女人嗎?」「哪個女人?」警長茫然地望著白衣少女。 「住在你家裡的那個女人!」白衣少女的聲音顫抖著,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你說的是我妻子?」警長恍然大悟,「我當然愛她,有哪個丈夫不愛自己的妻子呢?」「可在你和她結婚之前從來就不認識她!」白衣少女的聲音哽噎了,「你曾經說過你真正愛的是我,你說過我們兩人永遠也不分開,是什麼使你這麼快就變了心?你在與另一個陌生的女人歡愛之時想到過我們昔日的誓言嗎?你知道我承受著怎樣的痛苦嗎?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難道這個世界上的愛情真的已經死亡,只有原始的欲望統治著人們脆弱的心靈嗎?」她嗚咽著,因為極度的痛苦而說不出話來。 一瞬間警長的目光濕潤了,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一隻手,想撫摸一下白衣少女瘦弱的肩膀。可當這只手行將觸及到白衣少女的身體時,他的意識突然清醒過來,急忙把手縮回去,然後用冷淡的口吻說道:「你患上了青春期情感躁動症,處在你這個年齡階段的年輕人都會被這種疾病所困擾的,我勸你馬上去診所找醫師診治。否則的話,一旦病情加劇,你就會陷入失控狀態,到那時我就不得不採取強制措施了。」 白衣少女猛地後退一步,怒視著警長,雙眼幾乎噴射出火來:「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小人,你這個口是心非的愛情騙子,你給我滾開!」警長向四周看了看,終於明白白衣少女罵的人居然是他,這使他感到極度的震驚:「天,你都說了些什麼呀!你在辱駡一個執法者,這是違反市民守則的,這是越軌,是犯罪。天!K-274,你已經墮落為一個不可救藥的反社會分子。」 「那好啊,」白衣少女憤怒地上前一步,「那你快一點把我抓起來吧,你不是早就想這樣做了嗎?」警長呆呆地看了白衣少女一眼,突然將車子一掉頭,飛快地逃離了這個正被青春期情感躁動症所折磨著的可憐姑娘。 看到一個包裹在金屬鎧甲中的密探走過來,所有的人們都恐懼地垂下頭,儘量抑制住身體的顫抖,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一下。鎧甲的關節叮咚叮咚地響著,密探083穿過人群,走到一扇門前,抬起臂肘,用粗大的金屬手掌在門上拍了幾下。 房門開了,一個嫵媚的少婦出現在門前,一眼看到面前的那具盔甲,少婦嬌媚的臉頰霎時間血色盡失:「天呐,密探先生,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我的丈夫是警長,當局是知道他的忠誠的,他不會做出半點不利於當局的事情的。」 「你說得對,」083的目光穿透骷髏面具,直逼少婦的雙眼,「麗娜。」 聽到這個稱呼,少婦更加驚恐:「密探先生,我敢發誓,我丈夫從來沒有用這個名字稱呼過我,我的序號是C-826。」 「即使在床上,他也這樣稱呼你嗎?」083用惡毒的語氣問道。 少婦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可她還是回答了密探的問題:「是的先生。」 「那好吧,」083走進去,隨手把門關上,他粗暴地將少婦按在一張椅子上,「你的身體有些不舒服,現在必須進行一次常規性的治療。」一邊說,他一邊打開隨身帶來的感應因子試劑,笨手笨腳地捉住少婦豐腴的手臂,替她進行了注射。 幾分鐘過後,少婦長長的睫毛眨動了一下,她有些吃驚地望著密探:「先生,我感覺到心臟跳得厲害。哦,先生,我看不到你的臉,可是我對你卻有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哦,我是說我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我也同樣。」083說著,卸下了頭上的骷髏面具,一張憔悴的臉露了出來,這張稚嫩的臉上刻滿了痛苦的紋線,「麗娜,麗娜,你可知道我無日不思念著你,我們的愛情呢?它還存在嗎?」少婦麗娜驚呼一聲:「是你,阿倫。」她撲過去,緊緊地抱住少年,「阿倫,阿倫,我們這是在做夢嗎,我懷裡的人真的是你嗎?」「是我,真的是我!」阿倫流下了熱淚,「麗娜,我說過的,我們會永遠相愛,無論什麼也無法把你我分開。雖然你的年齡比我大幾歲,可這也不會妨礙我們,我說過的,而且我做到了。」 「天呐,這真像一場噩夢,」少婦失聲地哭道,「阿倫,我是中邪了嗎?自從那次例行的體檢之後,我不知怎麼竟然發瘋一樣愛上了另一個男人,最荒唐是我竟然答應了那個陌生男人的求婚,我一定是喪失了神志才會做出這種不可解釋的怪事來的。」 「這不能怪你。」阿倫說,「是感應因子的作用操縱了你的情欲,使你在肉欲的誘惑面前失去自製能力。不過這一切已經結束了,你以後能夠感應到的只有我的呼吸,我的情意,與那個男人沒有絲毫關係了。」 「感應因子?」麗娜一邊急切地撫摸著阿倫的臉,一邊問道,「什麼叫感應因子?」「現在顧不上說這些,」阿倫拉起麗娜,「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裡。那個男人隨時都會闖進來的。」他拉著麗娜走到門口,正要開門,房門卻突然被人從外邊推開,警長出現在門前。 看到阿倫身上的金屬鎧甲,警長的臉色頓時變了:「密探先生,這個女人是我的妻子,她的序號是C-826。」說完之後他揪揪鼻尖,內心裡說不出的困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對妻子的感覺如此陌生。 「警長先生,你錯了!」阿倫惡狠狠地說道,「她是我的女人麗娜,我們曾經發誓永遠不分離的,現在我們正在兌現自己的諾言。」 「先生,你的話我聽不懂。」警長乾巴巴地說道。 「很快你就會明白的。」阿倫拉著麗娜,想帶她離開這裡,警長急忙後退了兩步,給他們讓開路,無意中他的眼睛落到了阿倫身上的鎧甲的號碼上,頓時他驚叫起來:「你是083?」阿倫低頭看了看鎧甲:「沒錯,現在我是083。」 警長的臉色忽青忽白,變幻不定:「你真的是當局密探083?」「不,」阿倫告訴他,「我的名字叫阿倫,當局企圖取消我的名字,改用一個序號代替我的存在,可我不會答應的。」 「果然沒錯,」警長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我完了,我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大錯誤,我居然把真正的密探083關押了起來,我早就知道我完了。」說到這裡他慘笑著抬起頭,困惑不解地望著麗娜,「這真是奇怪,我居然和你組成了一個家庭,可除了你的身體構造之外,我對你竟然是一無所知。」 「這並不是你的錯。」阿倫嚴肅地告訴警長,「使你心智迷失的是感應因子,現在你終於清醒了。」 「感應因子?」警長揪揪鼻尖,「那是什麼東西?」「那是文明進化的一項科技產物。」阿倫說道,「當初你們在進行所謂的常規體檢的時候,就被醫師偷偷地注射了感應因子,於是你體內的腎上腺激素就徹底失去控制,不由自主地迷戀上素不相識的女人,並與她結成了夫妻。然而你們之間永遠也不可能產生真正的愛情,因為你們是依靠肉欲的擺佈而結成一體的。」 「會有這種事?」警長萬難置信地搖搖頭,「醫師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他奉了市政當局的秘密指令,」阿倫告訴他,「除了遵守命令,醫師別無選擇。」 「原來這一切是出於市政當局的旨意。」警長失神地坐了下來,「可這又是為什麼?」「安寧與秩序,」阿倫說道,「當局迷戀的就是這個東西。穩固的家庭,牢不可破的夫妻情感,沒有移情別戀,沒有覬覦他人妻女的不軌,沒有離婚,沒有遺棄,也永遠不會出現感情破裂。為了這個目標當局孜孜以求,現在他們終於滿意了。」 「難道這有什麼不好嗎?」警長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我想我能夠理解當局的苦心。」 「可我不理解。」阿倫吼叫道,「我永遠也不會接受這些!」「那只是因為你是一個反社會分子。」警長嘟囔道,「公然襲擊一名密探,天,我有生以來從未聽聞過如此恐怖的暴行。」 「胡說!」阿倫大聲喊了起來,「你這個奪人所愛的混蛋,你知道嗎?我和麗娜傾心相戀了很久,從很小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我們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到真心相愛,為了她我願意付出一切,而她的愛也同樣是熾烈如火。可是,當局卻不顧我們兩人的愛情,用一劑感應因子永久地分開了我們,你說,這難道是合理的嗎?」警長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想我能夠理解你的行為,不過,一個人的自由應該以不妨礙他人為前提。如果每一個人都像你這樣鋌而走險,觸犯刑律,那麼,這個城市的安寧與秩序也就蕩然無存了。」 「那麼秩序又是為了什麼目的而建立起來的呢?」阿倫問道。 「當然是為了使我們能夠生活得更美好。」警長說。 「在一個人性被泯滅的社會裡,還能有什麼東西稱得上美好呢?」阿倫問。 警長默然了,只是狠命地揪著鼻尖。 阿倫拉著麗娜從警長身邊走過去,走了幾步他又返回來:「警長先生,我倆將永遠地離開這座被永恆的秩序所統治著的城市。在離開這裡之前,我想為你留下這件東西,也許有一天你會用得著的。」 「這是什麼?」警長狐疑地望著阿倫遞到他眼前的那只精美的金屬盒。 「打開它,你就會明白了。」阿倫說完,牽著麗娜的手走了。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遠方,警長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他打開盒子,看到了裝在裡面的兩支同一型號的感應因子試劑,不由得揪了揪鼻尖。 好長時間過去,警長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這時候一個清晰的身形浮現出來,頃刻之間就充斥在他的腦海之中。 「麗思,我的小鴿子!」警長不由自主地喊出一聲,他抱起感應因子試劑,出門驅車徑向那個白衣少女的住所沖去。當車子經過一間診所時,警長突然刹住車,有些心神不定地望著診所門口。 在診所門外,孤零零地坐著一個女孩子,與白衣少女麗思一樣,她還不到法定的婚配年齡。看得出,她已經在診所門前等候許久了,當一個滿臉喜氣洋洋的男人從診所裡走出來時,女孩子興奮得跳起來,伸開雙臂跑上前去。可是她只跑了幾步就停下了,男人的臂肘上,倚靠著另外一個婚齡姑娘。 警長看到女孩子的身體僵硬了,從背後他看不到女孩子的臉,但是能夠清楚地看到她抽搐的肩膀。 喜氣洋洋的男人當然看到了因極度的震愕而扭曲變形的女孩子的那張臉,他有些奇怪地瞧了瞧,發現自己似乎認識這個莫名其妙的姑娘,就禮貌地同她打了個招呼,然後挽著她身邊那位法定妻子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喜氣洋洋的男人挽著滿臉嬌羞的新娘,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時候一個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兩人抬頭一看,原來是警長A-008。 「請出示你們的身份證件。」警長命令道。 「哦,」男人急忙掏出身份證明,「警長先生,我的序號是V-131,這位是我的新婚妻子,序號為N-774。我們已在診所裡履行了合法的結婚手續,而且我們已經宣誓效忠市政當局。」 「沒錯。」就是你們兩個,警長瞟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女孩子,他看到一張慘白的臉,這張臉上充滿了絕望與淒涼。警長向這個女孩子招了招手:「你,也到這邊來,我剛剛接到當局的命令,你們的體檢漏掉了一項重要的內容,現在由我來替你們補上。」說完,他飛快地取出阿倫留下來的那一對感應因子,替男人和臉色慘白的女孩子進行了注射。 片刻工夫,現場暴發出一陣混亂,男人和泣不成聲的女孩子擁抱在一起,引來了路人紛紛圍觀,嘖嘖稱歎。而此時警長已經驅車遠去。 十幾分鐘後,警長到了麗思居住的那條狹窄的巷子,他下了車,心情激動起伏。在他受制於感應因子迷失神志的那些日子裡,可憐的麗思因為思念與怨恨變得日漸憔悴。正是出於這種贖罪的心理,他剛才在診所門前毫不猶豫地幫助了另一個女孩子。現在他急切地想要見到麗思,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給她,他還要對她訴說自己對他的思念,他已經等不及了。 他向前走了幾步,突然之間一個可怕的想法躍入了他頭腦,刹那間他驚呆了,不過是瞬息的恐慌,他已經疾如閃電沖進門去:「麗思!」他高喊著,「麗思,你在不在,是我,是我回來了。」 沒有人回答,房間裡靜悄悄的,猶如一座沉寂了千年萬載的古墓。警長慌亂地四處尋找著,他在桌子上發現了市政當局送達的一紙通知,他的麗思,已經被強行送往診所進行常規體檢去了。 警長痛苦地吼叫一聲,也許他還來得及,也許麗思現在還未被注射感應因子。懷著一線渺茫的希望,他駕車飛奔診所,車未停穩他就跳下來,向診所裡沖了進去。可惜他最終還是遲了一步,他的麗思正被一個男人挽著從診所裡走出來,此時她眉眼中充滿了無限溫柔,脈脈含情地注視著她的合法丈夫,根本就沒有留意到失魂落魄的警長。 「麗思!」警長用痛楚的聲音叫了一聲,他沒有得到回答,他再次呼喚,麗思依舊是毫無反應。警長咬了咬牙,又叫了一聲:「K-274!」果然,這一次麗思終於聽到了,她有些驚懼地轉過頭來:「警長先生,我是K-274,這位是我的合法丈夫M-779,我們的婚姻是經過診所公證的,是合乎法律規範的。」 警長的眼角淌下淚水:「麗思,你真的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嗎?」「警長先生,」麗思再次重申,「我的序號是K-274。」 警長的身體激烈地顫抖著,淚水蒙住了他的眼睛,當噬心的苦痛漸漸消退之後,他發現麗思和她的合法丈夫仍然是戰戰兢兢地站在他面前,等候著他的下一步指令。一抹凶光掠過他的眼角,警長聽見自己惡狠狠的聲音吼道:「K-274,你的體檢尚未結束,還有一個常規測試由我負責,你聽清楚了沒有?」「聽清楚了。」麗思驚恐地回答道。 「好,你就站在這裡等著。」說完,警長一咬牙,轉身走進了診所。 醫師正打開最後一盒感應因子試劑,突聽門轟的一聲被人踹開,他驚叫一聲,剛要回頭,警長手中的槍柄已經重重地砸在他的頭上。醫師眼睛一翻,喉嚨裡噴出一股氣流,慢慢地倒了下去,倒下時撞翻了一把椅子。 如視珍寶地抓起桌上的感應因子試劑,警長急不可耐地掉頭就往外跑。這時候,他聽到了門外的走廊裡響起了悅耳的叮咚聲,這個聲音他是最熟悉不過的了,就算是在夢中他也時常聽到。 這是裹在金屬鎧甲裡的密探走路時膝肘關節相互撞擊時發出的聲音。 作者後記:所有的話都是有針對性的,這篇小說也不例外。人類總是在追求一個美好的目標,為了未來的美好就必須借助於一定的手段,但時過境遷之後,我們經常會發現手段成為了一切。當手段與目標相互衝突之時,我們總是不惜一切地保護手段而拋棄目標。 (書香門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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