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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報到。 我決定開始寫日記。 來兵營的車上碰到個小女孩兒。 本以為她是某將軍的女兒,來找爸爸撒嬌的。想不到也是個新兵。我很難把她和戰爭聯繫起來。 車停到跑道上,下車就能看見不斷有戰機起飛。 「小女孩兒」把行李扔給我,叫著喊著追飛機去了。 我只好在跑道上等著。 這裡的戰機我從未在任何報紙、雜誌上看到過。有四十幾米長。 我們遲到30分鐘。 明天一早上課。 想不到這裡也有肯德基快餐店。晚飯在肯德基吃的,我很想念船歌。 是大課,兩百多人。 教官是個女子,我坐在後排,看不清相貌。值得一提的是,她的頭髮染成淡藍色,很漂亮。我猜過不了多久,我周圍的藍發女孩兒就會數不勝數。 講的是Su—77的基本操作,聽起來比汽車簡單。 它的性能超出我的想像。由於從未系統測試,所有數據都是從戰鬥記錄中得到的。 最大速度32.3馬赫。 最大過載36g。當Su—77作完G翻滾後接H側移時可達36g。 駕駛艙有緩衝系統,機師承受的過載不足4g。 明天就可以試飛。 我想起了二戰後期的日本空軍。 「小女孩兒」卻高興的不得了。 這幾天實在無聊,所以日記也忘了寫。 每天都是一樣。 上午模擬對戰,可以由計算機隨機選擇對手,也可以自己指定對手。 一般每天可以打4—5架。 累了還可以坐上「瞭望機」(當然也是模擬器),觀看別人的對戰。 下午是講評,藍發女教官將挑出十幾個上午的戰例進行講解。 我不喜歡聽,什麼G翻滾、H側移……。我只記住我的操縱杆和機翼、發動機的聯繫。這樣我可以做G翻滾的前一半,然後做H側移的後一半。誰也想不到。 最重要的是知道對手想什麼。通常我可以知道他的下一個動作。 他們說我運氣好,總是一不小心對準對手的破綻,我有了個綽號——「木頭」。 我不在乎,不服氣就來打一架。 不要做一大堆機動動作只是為了把破綻對著早已知道而且等了半天的我。 每個人都有了綽號。 「小女孩兒」也有,叫「公主」。 晚上比較自由,通常和「公主」聊天。 她來這裡是為了「打壞人」的。 今天的最後一戰,讓我的鼻尖上滿是汗珠。 他叫「老虎」。是他主動向我挑戰的。 一開始,他就直沖過來。 我不動,我要以靜制動,觀察他的動作,找到他的思維方式,猜測他的下一個動作。 我猜到了。 他的全部28枚導彈竟同時發射,9枚射向我,13枚用來封住我的退路,其餘6枚用來彌補自己的破綻。 當然,這是他後來說的。 我只看到漫天導彈飛來。而自己原來的5種進攻方案一刹那間都不成立了。 那一刻我變得異常興奮。 我不記得我是如何躲過去的,如果讓我再來一次,我一定躲不過去。 我的反擊也很快。一枚導彈,擊中「老虎」。 「你真行,一枚導彈讓我避無可避。」 「如果你的導彈再多一點兒,我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 希望能和「老虎」交成朋友。 這才是真正的戰鬥。 昨天和「老虎」「公主」聊到半夜。 今天直打瞌睡。雖然被擊落3回,但沒人再說我只是運氣好。可能昨天和「老虎」的一戰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講評的時候,「木頭」被藍發女教官當成了驕傲的典型,我突然發現她很漂亮。 下課的時候我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今天好好睡,我不想明天擊落一隻瞌睡蟲。」 「公主」說那是「蠍子」。很厲害的。 今天的晚飯在食堂吃的,沒去肯德基。 見到一個女孩兒。她美的讓人窒息。 「老虎」說雖然在食堂吃不飽,他還是頓頓在食堂吃。 我能理解。 「公主」說我們的飛行服太差了,把她的美都遮住了。 她的綽號是「維納斯」。 「維納斯」從門口走到座位的過程中,一共有4個人和她搭訕,希望和她共進晚餐,但愛慕之情不言自明。 前兩個她不認識,第三個是熟人,她的話很精彩,每句都是雙關,表面上是自己想一個人靜靜,暗含:如果你有那種意思,還是放棄吧! 第四個很好笑,不知是真的太笨聽不懂,還是裝成聽不懂,「維納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弄走。 「維納斯」最後坐到我斜對面,她向這邊望了一眼。 我一向欣賞聰明的女士,所以放下餐具,輕輕拍了兩下手,算是為她鼓掌。 「維納斯」笑了一下,有人讚賞總是件開心的事。 今天和「蠍子」的一戰應當記錄下來。 開始我們都沒有動,我試圖找到他的思維方式,試圖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成功了,他想的是:我在想什麼。 那一刻我知道我找到了一個對手。 我開始慢慢地靠近他,他也如此。 我們都飛得很慢,不想露出任何破綻,因為對手不會放過任何破綻。 後來我們停下,因為我們已經相距很近。 我盯著他的戰機,我看不見他,但我可以感覺到,只要他稍一走神兒,我的導彈就能擊落他。因為我們太近了。 這不象空戰,我們在比耐力、毅力、定力。 他全無破綻,我只能和他比這些。 「公主」說我們就這麼過了兩個小時。 後來我們同時向後退。又恢復了開始的狀態。 我已經瞭解了對手,但代價是讓對手瞭解了我。 再次交手,就和正常的空戰差不多。 我試圖飛到他的尾部,很快,我成功了。 我用雷達索定他,這需要0.746秒。 但是他做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動作,在我索定他之前逃脫,並飛到我的尾部。 我明白了他為什麼叫「蠍子」。 接著我試圖學他,學他的「反追尾」技術。 我做的很糙,他一定在這個動作上下過苦功。 後來我推翻了自己的結論。 他有至少13種「反追尾」動作。如果都是下苦功練出來的至少要5個月。 所以,唯一的解釋:他是「反追尾」天才——「蠍子」。 他的「反追尾」動作時間均小於0.746秒。 我的雷達從未索定過任何東西。 他的也一樣。 我們的飛機載著全部武器安全著陸。 其他人紛紛走出「瞭望機」。 那時已經晚上8點了。 「公主」、「老虎」、「蠍子」和我一起去江邊聊天,「蠍子」並不象我想像中的冷酷,挺隨和的。 總和「老虎」抬杠。氣得「老虎」沒辦法。 今天又平了一場。 對手是「騎士」。 當他停在我面前時,我感到了他的精神——尊敬。 對戰機的尊敬,對對手的尊敬,對自己的尊敬。 我想到了西門吹雪。 戰鬥是一件聖潔的事情。 他停在那裡不動,聽說他從不先出手。 於是我先發射了一枚導彈。 導彈飛向他,我等待他躲避導彈時的破綻。 第二枚決不會如此客氣。我要糾正你驕傲的缺點。 他沒有動,他也發射了一枚導彈,他的導彈擊中我的導彈。 我發現他停在那裡不動,卻沒有絲毫破綻。 他接著發射第二枚導彈。我不敢動,因為我感到他正盯著我,盯著我的破綻。 我發射第二枚導彈,擊落他的導彈。 我的長處就是學的快。 二十個回合過後,我們各有8枚導彈。誰也沒動過。 我將8枚導彈同時發射。他也如此。 十六枚導彈在我們之間形成了一道煙霧牆壁。 戰鬥結束了,我以為,因為我們都沒有武器了。 但是我錯了。 「騎士」的戰機穿過煙霧,他的垂尾劈向我的駕駛艙。 原來驕傲的是我自己。 我來不及躲避,我做的只有一件事,按下自毀按鈕。 我被炸「死」了,「騎士」被迸「死」了。 我們打平。我覺得是我輸了。 我和「老虎」、「蠍子」邀請他晚上聊天。我們想交他這個朋友。 他說晚上要找個女孩兒。等明天。 他找的是「公主」。「公主」把他帶來了。 世界真小。 這幾天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船歌。可樂杯蓋兒也不知撕了多少。 沒勝幾場,隨便什麼面人都能贏我。 今天教官說要分組,以後就是分組對戰訓練了。 晚飯時碰到了「月亮」。 以下是我們的對話。 「你為什麼吸煙?」 「……有兩個理由。開心的、不開心的。你要聽哪個?」 「先聽開心的。」 「貪心!」 「你說。」 「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個女朋友,她說『你戒煙吧!』我馬上就戒了,你說她是不是很高興?」 「呵呵!……不開心的呢?」 「……你真要聽?」 「當然!」 「我第一次說開心的理由時,希望那個女孩兒能對我說『你戒煙吧!』可是她沒說。我想我要一輩子吸煙了。」 沉默! 「你還在想她?」 「……聽過陳淑樺的歌嗎?」 「聽過!哪首?」 「是否女人,永遠不要多問。」 沉默! 我為什麼總讓女孩兒不開心?木頭。 「對了!要分組了。你在哪組?」 「幹嗎?」 「你在哪組,哪組就是我們最大的對手。」 「太抬舉我了吧!」 突然,我想到她一定沒有組。欣賞女人容貌的男人很多,能欣賞女人才華的男人很少。這是真理。 「來我們組吧!」 「為什麼?」 「我們怕的要命!」 「少來!你不是想和我一分高低嗎?」 「同一組也可以的。我和你比誰擊落的敵機多。」 「我考慮考慮。」 我猜對了。 「別考慮了。就這麼定了。你去其他組,我們可受不了。」 她雖然不太懂給男人留面子,但她有一種氣質,讓我可以說出心裡的話。 分組了。 「木頭」,「公主」,「老虎」,「蠍子」,「騎士」和「月亮」。 居然還有一個。 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實在想不到。 「維納斯」! 這是「老虎」和「蠍子」的傑作。 有戲了! 今天的戰鬥很有趣! 每個人都變了樣。 我不再想船歌。不僅恢復了往日雄風,而且妙招連出。 但還是輸給了「月亮」。 「公主」的表現令我吃驚,有了「騎士」的保護,她的任性不再是弱點,而是優點。所有的防禦由「騎士」完成。她到可以放開手腳。 「騎士」不僅是最佳「護花使者」,而且也成了「第一騎士」。一句話:神了! 愛情就是如此偉大! 「維納斯」也很出色。如此聰明的女士,自然也是出色的戰士。 「老虎」和「蠍子」為了博得「維納斯」的歡心自然倍加努力。 「老虎」的勇猛和「蠍子」的智慧是完美的組合。 所有的敵人都當不住這兩人的進攻。不論在戰場上還是在生活上。 他們對敵人的定義是: 所有對「維納斯」構成威脅的人;所有對「維納斯」圖謀不軌的人;當沒有以上兩種人時,敵人是對方。 好在他們明白,敵人也可以是朋友。 有了這兩人「維納斯」到可以擺脫那些無聊的人的糾纏。 14天的對戰訓練結束了。我們取得全勝。 每天晚上7個人到江邊聊天。日記也沒時間寫。 「月亮」的吉它很棒。歌唱得也好。 今天畢業,授銜。 我和「月亮」是上尉。其他人是中尉。 本來「騎士」也是上尉,可他不想比「公主」高。他怕她不高興。 看來「騎士」還沒向「公主」表白。 我擔心他會和我一樣。 和「維納斯」談過幾回。 她為「老虎」和「蠍子」苦惱。 她說不知道如何選擇。 當你不知道如何選擇時,你的選擇一定會讓你後悔。 若要不後悔,就一定要等到你已知道如何選擇。 這句話對「維納斯」很有用。 但她怕「老虎」和「蠍子」把她當成那種壞女人。 我問她:「你是嗎?他們是那種男人嗎?如果是,你就不要在他們中選擇。」 這三個人的事情有這樣的結果讓人欣慰。 我現在是上尉。 他已經是上校了。 我要超過他,證明我比他強,證明給船歌看。 世界真小! 我和167中隊的203名機師在跑道上一字排開。等待我們的指揮官的到來。他是原第3中隊指揮官。在不久前的大戰中(見亦澤的故事),第3中隊傷亡慘重,番號被取消。這也是167中隊提前畢業的原因。 據說,我們的指揮官是有史以來最出色的Su—77駕駛員,只有3個人做出過G翻滾接H側移,另兩個人已經殉職,剩下一個就是他。綽號「神鷹」。 但他是他。 他走出坐機,上校的肩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我見過他,他沒見過我。 但我已不能控制自己。 我邁出一步,「上校先生,聽說你是原第3中隊的指揮官。」 所有的人因為我異樣的舉動投來詫異的目光,「神鷹」也是,但仍冷靜地回答,「是的,你有什麼事?」 「我想知道,為什麼第3中隊的將士們血灑太空,而你卻由中校升為上校。希望你能將其中的竅門告訴我們。」 我承認我失去了理智,但我要向他挑戰,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上尉,我希望你能明白,也希望所有167中隊的將士們明白,只有活著的人才能殺敵,所以活著是對你們的最基本要求。如果你有機會殺死10個敵人,但必須付出生命,不要去做。因為只要你活著,以後會有機會殺死100個,1000個敵人。第3中隊的人沒有完成這個最基本要求,我完成了,所以我升為上校。」 他的解釋是荒謬的,但是正確的。世上很多荒謬的事是正確的。他可能是我見過的最難對付的對手。 「上校先生,作為指揮官,你如果不露兩手,就請以後不要在167中隊發號施令。」 這是直截了當的挑戰。很多時候直截了當是最好的方式。 「好的,模擬器見。上尉先生!」 「你是在模擬器裡當上上校的嗎?為什麼不來一場真正的戰鬥,你害怕了。這是你活下來原因嗎?」 沒人可以在這樣的情形下保持紳士風度,「神鷹」也不能。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戰鬥。 真正的太空,真正的星光,真正的對手。 我的戰機向上躍起,然後俯衝,這樣的角度可以對對手產生心理壓力。這就是優勢。 這個優勢是他讓給我的。他的驕傲使他這麼做。我要讓他後悔。所有驕傲的人都要後悔。 他的確是個優秀的機師,是完美的。他瞭解Su—77猶如瞭解自己的手。他可以完美地完成每個動作。如果打分的話,那就是100分,而我只有99分。每個動作之後,我的優勢就少了一分。 我的優勢越來越小。 突然他做了一個我們夢寐以求的動作:G翻滾接H側移。我的顯示器上清晰地顯示:敵機過載:36g。 他做的如此從容,鎮定。如平常的起飛降落。 他的機頭對著我的機尾。 我開始接連使出「蠍子」的「反追尾」動作。可是沒有用,只要是Su—77可以完成的動作,「神鷹」都可以做出,並且做的完美。 我近乎絕望。 但靈感又一次降臨。 我揮動右拳,打碎我右側的控制面板。裡面有各種電纜。有一組藍線,一組紅線,各14根。紅線是控制右翼14枚導彈發動機點火的,藍線是控制右翼14枚導彈與掛架分離的。我拉斷藍線。 操縱杆猛拉向左,同時發射右翼14枚導彈。熱浪從右側的駕駛艙壁傳來。 我看不清星星的轉動。顯示器上清楚地顯示:我機過載:47g。 我看到了他的戰機,在我的正前方。 我發射了左翼的14枚導彈。沒用雷達索定。因為我知道這個機會不會超過0.746秒。 這是學「老虎」的,可惜另外14枚射不出去。 然而在彈雨中,「神鷹」沖了過來。我發現了我的錯誤。 沒有雷達索定,導彈將自動啟動紅外跟蹤。而最大的熱源是我的右翼,雖然這個熱源在左翼導彈的後面,但由於它太熱了,我發射的導彈受了它的影響。所以這個14枚導彈組成的網有了破綻。 「神鷹」抓住了這個破綻,以他的身手,這樣的破綻決不會錯過。他飛過來,帶著14枚我的導彈。 成敗總是在一線之間。 如果他發射兩枚導彈,我就毫無挽回的餘地。但他沒有。由於他的驕傲。 他飛向我,他要盡可能靠近我。那一刻我抓到了他的思維方式。 他要與我擦機而過,讓我的導彈跟蹤我右翼的熱源。他認為他可以這麼做,因為他是完美的,因為他瞭解Su—77,他知道這種戰機的一切性能,它能做出的全部動作都在他頭腦中,他對它的動作已經形成了條件發射。他認為他可以與我擦機而過,即使我想同歸於盡也不行。 但他錯了,我的Su—77另外掛了14個大馬力發動機。 我等著,等著,等他飛過來。 他來了。 我突然將發動機的功率加到最大,同時按下彈射按鈕。在飛出機艙的一刹那,我看到我的顯示器清晰地顯示:我機速度:44.7馬赫。 他已避無可避。 然而他比我想像的聰明一點兒,在前有敵機,後有導彈的情況下他收起了驕傲。 他彈射出來。 戰鬥還沒有結束,我拔出腰間的手槍,向他射擊,他也如此。 子彈的後坐力把我們的距離拉大。 我們的戰機在這時相撞,14枚導彈隨後趕上。 爆炸的衝擊波將我拋出去。 我感到頭暈目眩……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在一艘殘破的戰列艦的機艙內,它有8百米長,一定是敵方的戰列艦。槍也不知哪去了。 飛行服裡有小型雷達,可以發出信號。所以我並不著急,我在敵艦中飄來飄去,它傷痕累累,但有很多是自毀的。我想外星人不想我們從殘骸中取得他們的技術。 突然傳來一下震動,很輕微,但我握著欄杆的右手感到了。 震動從尾部傳來。我向尾部飄去。 是「神鷹」。 我抓起一根鐵棍,沖了上去。 他看到了我,他有槍。 他的槍指向我,我輸了。 勝負已分,我輸了。 他移開槍口,對著艙壁,扣動扳機…… 沒有反映。 沒有子彈。 我沒輸。 他拋下槍,抓起一根鐵棍。 我以棍做劍,他以棍做槍。 想不到他對格鬥也有研究。 在沒有重力的情況下,格鬥很不精彩。 我們飄向對手,交手幾招,又各自飄去。 雖然棍子沒有重力,但要舞動它也累得我全身是汗。 他也一樣,因為他也漸漸慢下來。 167中隊的戰機來了,帶來兩架無人駕駛的Su—77,他們通過無線電宣佈:平。 我們停手。 坐上戰機,傳來他的聲音:「楓林?」 我沒回答。 「月亮」的聲音傳來,「是他?」 我沒回答。 「神鷹」當眾宣佈他的才能不足以指揮第167中隊,他走了,新指揮官明天到。 不寫了,去喝酒。 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我的頭暈暈的,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每個放縱的晚上我都會失眠。 我對「月亮」說了很多話。說了什麼卻記不得了。心裡輕鬆了很多。「月亮」有一種氣質,她可以讓我說出心裡話。 窗子漸漸發白,我也漸漸合上了眼。 「老虎」和「蠍子」把我叫醒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 我穿上衣服,和他們去迎接新指揮官。 指揮官竟是「藍發女教官」。我現在知道她的名字:柳菲兒。 派她來做指揮官實在太英明了,看來聯合國遠東及太平洋集團軍還是有幾個聰明人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機。167中隊是個突出個性的中隊。今天的任務就是為自己的戰機畫上圖案。 我乾脆塗了個全黑。我想有一天我消失在同樣漆黑的太空中不會有人看到我,包括船歌。 「月亮」塗成全白。就象童年家門前小河裡的月亮。 塗完之後,我坐進駕駛艙。我的控制面板上多了一個顯示器。 淡藍色,上面有204個金黃的小飛機。 我打開無線電,問柳菲兒這是怎麼回事兒。 她說,她只做地面指揮官。而我將做空中指揮官。我們相互配合指揮。這是「神鷹」在他的報告中的建議。 204個黃金的小飛機代表167中隊204架戰機。 當小飛機由黃金色變成黑色,表示它已經消失了。 這是「神鷹」的挑戰,我想。我接受。 今天沒和「月亮」說話。 淩晨6點,警笛響徹167中隊。 來不及吃早飯,我們躍上戰機。一架架騰空而起。 很快,淡藍的天空變成漆黑色。 柳菲兒的聲音傳來:「167中隊全體飛行員注意!本次任務:支援166.24.58.233地區防衛軍。」 「我是『木頭』,請偵察該地區附近是否有敵方援軍。」 幾分鐘後,柳菲兒再次說話;「『木頭』,有!」 「情況如何!」 「三支部隊。看顯示器。」 顯示器上出現: No.1,97架NS—13,該地區左方,距離:10000KM; No.2,103架NS—10,該地區前方,距離:20000KM; No.2,76架NS—9,該地區右方,距離:5000KM; 我軍距目標:10000KM。 「STOP!」 我們停了下來。 「柳菲兒,告訴我敵機主要性能。」 顯示器上出現: 最大速度 最大過載 武器數量 NS—1333馬赫33g30枚 NS—1072馬赫16g7枚 NS—916馬赫13g72枚 「167中隊的全體將士們!這明顯是一個圈套。我們可以立刻返航,也可以和他們決一死戰。你們想怎樣?」 「決一死戰!第一仗總不能這麼窩囊。」 士氣很高漲。也許我們太年輕。 「我第一次當指揮官,我將詳細說出我的作戰計劃,任何人發現我的錯誤請立刻指出。」 「第一步,改變航向,直接進攻左前方14000KM處的NS—13敵機編隊。 這種飛機與Su—77性能相近。我們在數量上有優勢,所以他們一定擺好陣型。 因此第一次進攻,以破壞敵機陣型為目標。分成6組,從6個方位穿過敵機陣地。 如果沒沖散,反過來再沖,直到沖散它們。然後分割、包圍、殲滅。有問題嗎? ……出發!」 6條長龍撲向NS—13機群。 第一次我們穿過敵機機群,我發現那個淡藍色的顯示器上有了兩個黑色小飛機。敵機很快恢復了陣型。 第二次我們穿過敵機機群,又多了一個黑飛機。敵機恢復了陣型,但已有了一個缺口。 第三次我們穿過敵機機群,又多了三個黑飛機。六架了!敵機終於沒有恢復陣型,他們開始四出逃命。 …… 戰鬥進行了5分鐘,淡藍色的顯示器上一共出現了8個黑飛機。 「第二步,快跑。最大速度。我估計另外兩組敵機正在向我們靠攏,他們在速度上有很大差異,利用速度把他們分離,就象玩AOE和RA一樣。沒問題就跟著我快跑。柳菲兒隨時告訴我NS—10與我們的距離。」 想不到我們從未練過逃跑,可跑的很出色。 然而NS—10太快了。我只能邊跑邊說出第三步。 「大家聽好!第三步,NS—10太快了。速度可以使破綻不再是破綻。 不要和它纏鬥,咱們來個聯防。看過足球嗎?防守要有層次。再快的前鋒就算過了第一層防守,也有第二層等著他。列隊!列成11層,所有槍口沖前。 怎麼樣?……沒意見我們就賭一把。」 「每人只管自己周圍一塊地方,不要追擊,後面有下一層的人。最後一層例外,決不能讓敵機突破,實在不行就追著它打。追到天涯海角,就是不能讓它飛回來。明白?」 戰鬥很簡單,索定加發射,但卻殘不忍睹,一架又一架黑飛機出現在淡藍的顯示器上。 沒有人退縮。每個人都堅守陣地。 有時會有敵機沖過前10層,但決不會通過第11層。 一次,兩架NS—10首尾相連通過了第10層。立刻,十幾枚導彈將第一架炸成碎片,但第二架卻來不急攔截。就在它剛到達第11層時,一架Su—77猛地向它撞去……。 我在第一層,「月亮」在我的旁邊。 前方不再有NS—10沖過來,但我們沉默了很久。 淡藍的顯示器上又多了17架黑飛機。我不知道它們的出現是不是我的過失,也許有更好的方案,但我不知道。 「我犯了個錯誤!我們跑錯了方向,NS—9機群現在就在我們和地球之間。這一仗必須要打了。對不起,諸位!」 「當然要打,難道讓他們活著回去?」 感謝我的弟兄們! 「NS—9,唯一的長處是武器,它有72枚導彈。機動性很差。就象當年歐洲大陸上的騎兵。他們的弱點在側翼和後方。兵分三路,從兩翼和背後進攻。但要有人從正面佯攻,以吸引火力。報名!」 「我!」,是「月亮」。我不想她來。 「我也來!我沒有導彈了,只能幹這個了!」,「公主」怎麼有了「老虎」的毛病。 「主攻由『維納斯』指揮。」我不想我的朋友們都來。他們的優秀才能應該用到正確的地方,而不是當靶子。 「我也沒有導彈了,可我想參加主攻。」,是「老虎」,我明白他不是膽小,沒人敢懷疑「老虎」的勇氣,他是不想離開「維納斯」。 「我還有二十枚,我們換換。」是「騎士」,他是不想離開「公主」。 「二十枚?你搞定幾架敵機?」 「7架NS—13,9架NS—10。……對付NS—10,垂尾更好使。」 「老虎」和「騎士」分別進入對方的戰機。 「木頭」(也就是我)、「月亮」、「公主」、「騎士」以及另外5個人,組成了佯攻隊伍。還有人報名。我拒絕了,少死一個是一個。 導彈象下雨,撲天蓋地,一浪接著一浪。 一個女子的驚呼聲傳來,接著,反光鏡裡我看到爆炸的紅光。 「月亮!」我大喊。 「我在!」我看到了那架白色的戰機。 「堅持!」我通過無線電喊向其他7個人。 「堅持!」我得到回答。 「堅持!」我們異口同聲。 「堅持……堅持……」 我們喊著,在彈雨中穿梭。 直到,紅光再次出現在反光鏡裡。 「焚心以火……………………」 是「月亮」的歌聲。 宇宙刹那間變得很靜,沒有了發動機的轟鳴,沒有了驚呼,只有那首「焚心以火」。 歌聲中,「月亮」猶如一隻白天鵝,在彈雨中翩翩起舞。 「焚心以火……………………」 突然,耳機裡傳來月亮的驚呼:「小心!」 已經晚了,我已經躲不開。 機身開始猛烈震動。 「『維納斯』,情況如何。」 「已經沖入敵陣,堅持一會兒。」 「『木頭』,彈射!」,「月亮」聲嘶力竭地喊著。 我按下彈射按鈕。 我飛出坐艙,只看到四架戰機,我的,「月亮」,「公主」,「騎士」的,其他人已經消失了。 彈雨在那時結束了。 「騎士」和「公主」加足馬力向前飛去。 「月亮」飛向我,她打開艙蓋兒,伸出手。 雖然隔著手套,我感到她的手嬌小而柔軟。 駕駛艙很小,她讓給我半個座位。 我沒說話,她也沒有。 我聽著對講機。 「敵機已全部擊毀,167中隊返航,重複一邊……」 我關掉對講機。 「謝謝你!」 「什麼?」 「前天……你扶我回去的。」 「應該的嗎!」 「我說了很多話……謝謝你……雖然我不記得說了什麼……」 「我也不記得了!」 想不到她如此善解人意。 「那……我只有今天再說一遍了。」 她笑了。我不僅笨,而且蠢,蠢得竟一直沒有發現她有如此美麗的笑容。 今天的一戰之後,167中隊少了32個兄弟。 葬禮很簡單,173個人站到機場中央,默哀3分鐘。 這已足夠,如果有一天我消失在漆黑的空中,這已足夠。 悲傷彌漫整個167中隊。 作為半個指揮官,我要做點兒事情——放假。 假期三天,如果過期不歸隊就算自動離隊。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命的權利,我這麼認為。 但卓大校不這麼認為,卓大校是聯合國遠東及太平洋集團軍關島地區總指揮官。 他在我面前裝出暴跳如雷的樣子,揚言要送我去軍事法庭,自動離隊的人也要送上軍事法庭。我知道他不敢,他裝出這樣子只不過不想因為自己手下的士兵裡有開小差的而影響他的官運。於是我看了看表,打斷了他。 「STOP!別裝出這副樣子,我是嚇大的。 你能爬到這位子也應該是聰明人,碰巧我也是。聰明人在一起談話就應該直截了當,別以為對方不明白。 你無非怕我們有人不回來,你受處罰。我瞭解,對52歲的人來說地位是很重要。167中隊的人不想與任何人過不去,我們不會影響你的官運。但你也不要管167中隊的事,你老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OK? 以你的本事根本指揮不了整個關島地區的空軍,所以你有什麼作戰部署最好和我們各中隊指揮官商量一下。 憑167中隊的第一仗我們就可以彈劾你,你讓一個毫無經驗的中隊迎擊三倍於己的敵人,你的這個過失我們隨時可以想起來,隨時可以向你的上司寫報告。如果我上了軍事法庭,我的辯詞將是: 我想開小差是因為我怕死于卓大校的錯誤指揮上。 我重複一遍: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大家一起升官;我要參與整個關島地區的作戰計劃。 你可以考慮三天,三天后給我答覆。你是聰明人。我還有事,再見!卓大校。」 我將「大校」說得很重,我可以想像他的表情。 這也許就是成熟! 飛到北京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我買了一束白鬱金香,在紅鬱金香和白鬱金香之間我考慮了很久,但還是買了一束白色的。 我來到她家門前的咖啡廳,打電話給她,不在!她母親說她一早就出去了。我找了個靠窗子的座位,盯著她的家門。 咖啡廳裡人來人往,從正午到黃昏,到街燈亮起。 她回來了,他送她回來,我看著他們吻別。 我等著,等他離去,等她走進家門。 我走到她的家門口。放下白鬱金香,終於沒有按門鈴。 肯德基快餐店裡,我坐在老座位上。撕著可樂杯蓋兒。我撕得很仔細,腦子裡白鬱金香和她的臉交替出現。 漸漸地我的脖子越來越酸,我抬頭,我看見了白鬱金香和她的臉。我壓抑自己的驚訝和激動,示意她坐下。 「你在咖啡廳裡坐了一天?」 「半天!」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來。」 「……就算我說我要來,也未必會見到你。」 沉默! 「今天我們一直在談一個人。你猜是誰?」 「是個老糾纏你的人,他叫囂要超過你的男朋友,並向你求婚。他還和你的男朋友打了一架。 你的男朋友今天一直在誇獎他,這讓你覺得你的男朋友更優秀,更寬宏大量。 你的男朋友說沒說他是如何幫他的情敵的,你的男朋友讓他成為指揮官,可能以後還會間接地提拔他,可謂用心良苦。 這樣就算以後他超過了你的男朋友,也是你男朋友提拔、栽培的結果。夠狠! 不過他也夠狠,他私自放假三天,這對他的前途的影響絕?對可以抵掉你男朋友的提拔。他是故意的,但他願意這麼做,以後有空你可以告訴你的男朋友,他不欠他的。補充一句:是男人就真刀真槍地比一比,別玩陰的。」 「他不是那種人。」 「是我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那就告訴他:我升官不勞他費心,我的本事當個少將還綽綽有餘。以後別給我添亂,老讓我想如何犯錯誤才能抵擋他的提拔。不過要是他想擾亂我的心神,這到是個好辦法。」 沉默! 「你搬家吧!」 「為什麼?」 「相信我嗎?」 「信!搬哪兒去?」 「兩廣!聯合國空軍最多再撐到兩年。這不是內部消息,是我的估計!我沒證據,但相信我。北京可能是他們的首選登陸地點。 相信我!」 「我信!因為你決不會傷害我。」 「謝謝!如果有一天,我憑自己的力量超過了他,你會選我嗎?」 「不會!」 「我有那點不如他呢?」 ?「就算有一天,你各個方面都比他強,我還是選他。」「謝!謝!第一個謝是謝你相信我不會傷害你;第二個謝是謝你相信我的堅強。想不到你這麼直接地說出剛才的話。連一點兒餘地都沒有。」 「我們能再這麼聊天的機會越來越少了。……你……小心點兒。我就你一個這麼相知的朋友。」 「我會的!沒超過他之前我不會死的。」 她竟哭了! 今生能有她為我落的淚,我還奢望什麼呢? 我回到了軍營,不知道三天后會有幾個人回來。 我信步走到海邊,想哭一場,但沙灘上已經有人了。 是「月亮」,她彈著吉他,那是很悲傷的旋律。直到我坐到她旁邊她才發覺我。她的眼睛裡是淚水,但沒有落下來。 她看著我…… 我看著她…… 「我可以給你個肩膀。」我不知為何說出這句話。 她的淚水刷地流下來。她靠在我的肩上,我扶著她。任憑她的淚水落在我的衣服上。 「月亮」的媽媽死了,那是她唯一的親人。 今天沒有人回來。 整個軍營只有我和「月亮」。我們在沙灘上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天。 我想我終於使她暫時忘了喪母的悲傷。 「月亮」絕對是個優秀的女孩兒。 她的悟性很高,她也許沒有「維納斯」的靈性,不如「維納斯」善於應變,但她卻可以看到,感受到別人看不到,感受不到的東西。 她的悟性和「維納斯」的靈性正是每一個指揮官夢寐以求的。 如果有一天我因為某些原因不能指揮167中隊,我會讓她接替我。 今天一大早,卓大校就派人來找我。 我故意遲到了半小時。 他畢竟是只老狐狸,多年來在官場摸爬滾打絕對不能小看。 讓他等半小時可以讓他急噪,我才可以進一步控制他。 「想好了?」我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腳放在桌子上。我要爭取主動。 他搖著鋼筆,不說話。的確有一手。 我點著一支HILTON,我不看他,假裝對房間裡的一幅畫很感興趣。我吸了一口煙,然後放下腳,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他叫住我,我知道他一定會的,因為王牌在我手裡,如果撕破臉我只損失一個上尉的軍銜,而他將損失大校軍銜。 「我聽說你很想升官。」 「廢話少說!想好了?」 「既然是談判,我希望我們能以平等的方式談。」 「你想平等?好!我給你。」我決定寸土必掙。 「你很想升官,想高過一個上校。對吧?」 我走到那幅畫前,假裝欣賞它。 「所以對你來說,彈劾一個上司你升職的可能性更大。為什麼你不那麼做?」 我轉回頭,面帶嘲笑。「你老了,實在老了。如果你被解職,升為關東地區總指揮的會是我嗎?有多少人會排在我前面。」 「所以你希望在我這棵大樹下乘涼。如果錯了,算我的;如果成功,你也要分一份功勞。」 「你不吃虧!」 「不吃虧?」 「如果沒有我,你會錯的更多。你的本事根本指揮不了整個關島。」 「看來這對我們彼此都有利。」 「你能想通我很高興。」 「不過……在別人面前……」 「當然!我會給你面子的。」 走出他的辦公室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卑鄙。 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必須在船歌出嫁前超過「神鷹」,不僅在軍銜上和戰鬥技術上,還要在指揮才能上。 中隊指揮官一起參與總指揮,我可以向他們學習。 而且可以少出錯,減少傷亡。我為自己解脫。 下午我和「月亮」站到跑道上等待歸隊的人。 每來一個,我們逐個對他說:「歡迎歸隊!」和他擁抱! 他就會和我們站到一起等待下一個歸隊的人。 太陽一點點兒向西轉,167中隊的隊員一個個回來。 黃昏的時候,最後一個隊員回來了。 那一刻我真的很激動,沒有人離隊。每個人都沒讓他的朋友們失望。 雖然我們曾懷疑過,誰可能不回來。但那一刻信任充滿167中隊每個人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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