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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聚光燈默默交錯著,織出一張清晰可辨的網,我喝著加了冰塊的威士忌,一開始有點辣口,冰塊漸漸溶化了,而我也習慣了威士忌的辛辣後,反而嘗出了一種香甜味,麥芽被炭火熏烤後的香甜味。 「抽支煙吧!」 坐在我身旁的女人對我說,我並不認識她,對於像我這樣的男人坐在酒吧裡,也會有人和我搭訕,我有點意外,但是看了看橢圓形吧台,只坐了她和我兩個客人,我便明白了,她根本別無選擇。 「我戒菸了。」我告訴她。 「既然已經戒了,就不在乎再抽這一支了。」她微笑著,並且目不轉睛的望著我。 也許是她的眼光吧!讓我覺得堅持下去是一件沒有必要的事,所以我接過了她手中的菸,和一般紙菸沒有兩樣,她替我點著了,我深深吸了一口,大概是太久沒吸菸的緣故,我竟然覺得有一點頭暈。 「你心情不好。」她說,語氣並不像是詢問,倒像是替我下了一個結論。 「我並不是因為心情不好才坐在這裡喝酒。」我有點不高興的說,煙從我口中吐出,向上飄升,穿過聚光燈交織出的網,酒吧的天花板被煙遮住了。 「我看過你,前天你也來過。」 「一個四十歲的單身男人並沒有太多地方好去。」我自暴自棄的說。 「那可不一定,你不知道你會遇到誰。」 我冷笑一聲,正想反駁她,我也不過遇到了像她這樣一個女人,還沒開口,我旁邊的位置又坐了一個女人。 「瑪格麗特。」剛坐下的女人對酒保說。 我怔了一下,那聲音太熟悉了,是雪琪。早知道今天會遇到雪琪,我絕不會穿身上這件卡其布襯衫,一個四十歲的男人這樣穿著,遇到了大學時代的女朋友,除了讓她覺得自己費力想抓住早已不再的青春外,還能讓她有什麼聯想。 「是你?」雪琪發現我了。 「是啊!真巧。」 「你回國了嗎?」 「回來一陣子了,我在電視上看過你的節目。」我說,雪琪在電視上主持一個時事評論的節目,我知道她還在大學裡兼課。 「你呢?還好嗎?」 「你也知道,建築業這兩年並不景氣。」 「全家一起回來的?」 「我沒有結婚。」 「沒有結婚?小高告訴我,你娶了一個abc。」 「我們解除婚約了,在婚禮前一個禮拜。」我喝了一口酒,接下來的事情我說不出口,在婚禮前一個禮拜,我發現我的未婚妻和我們的房產經紀人在我們剛付了訂金的房子裡做愛,我立刻取消了婚禮,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留下了那幢房子,也許我根本不乎我的未婚妻吧!也許我捨不得客廳的窗景,誰知道呢? 「天哪!為了你結婚的消息,我不知道消沉了多久。」雪琪說∶「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你取消了婚禮。」 「可是,你也差不多是在同時結的婚。」 「只維持了一年,如果不是不知道如何和別人解釋,那個婚姻恐怕頂多維持一個月。」 「你現在的丈夫┅┅」 「我們去年才結的婚。」 「雪琪,如果┅┅如果那時候你知道我解除婚約,你還會┅┅」 「不會,我不會嫁給他。可是你回來了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我不知道你離婚了,我怕造成你的困擾。」 「如今真的是晚了。」雪琪歎了一口氣。 「雪琪,你一定恨過我吧!」 「年輕的時候恨過,現在只剩下回憶了。」 我捺熄了菸蒂,眼睛突然被煙熏得張不開。等煙散了,雪琪也已不知去向。 「你還要一支菸嗎?」剛才請我抽菸的女人問。 「雪琪呢?」 「誰是雪琪?」 「剛才坐在我旁邊的女人┅┅」我指著身旁的位子,吧臺上應該還有一杯雪琪喝過的瑪格麗特,結果不但位子是空的,吧台也是空的。 「再點一支菸,她就會出現。」 「這菸┅┅」 「這不是一般的菸,它可以幫你修改回憶,直到你滿意為止。」 「我┅┅我不吸毒的。」愣了半晌,我卻只說出了這麼遜的話,我覺得自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中年男人。 女人笑了,她說∶「這不是毒品,毒品只會讓你產生幻覺。」 「剛才那不是幻覺嗎?」 「所有的事都只存在發生的當下,然後就變成記憶了,只存在你的腦子中,可是大部分的人都被記憶所困擾,也就是說,一生沒做過一件讓自己後悔的事的人,寥寥可數。」 「這菸可以讓事情重新來過嗎?」 「不行,沒有什麼事是可以重新來過的,但是它可以讓你的回憶重來過。你懂嗎?回憶有時比事件本身更重要,事件的發生可能歷時不到一個月,你卻為了這段回憶遺憾十年,甚至遺憾一生。」 我沉默著,點了第二杯威士忌,喝完了第一杯,第二杯的第一口也不那麼辣了,即使冰塊還沒開始溶化。 「回憶會改變你日後的處事方式,為什麼曾經受過感情創傷的人會害怕去愛?為什麼差點溺水的人會害怕游泳?傷害他們的是回憶,事情早就過去了,他們卻走不出來。更可怕的是,回憶的本身也會改變,當你覺得自己做錯了,每回憶一次,你的過錯就又加深一些、擴大一些。」 「這樣嗎?」我自語著,這十四年來,我確實為了自己當初背叛了雪琪而深深懊悔。也或者就是這分自責,使得我相信我的未婚妻背叛我是我應得的報應,這些年寂寞的日子,不順利的事業,都是我的報應。 「還要一支菸嗎?」她的手指夾著菸遞向我。 「那麼,你的回憶呢?」 「我的回憶?」她淡淡的笑了,卻沒有回答我。 我接過她手上的菸,點著後吸了一口,她的身影變得有些模糊,而雪琪又點了一杯瑪格麗特。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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