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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在一家名叫「放輕鬆」的咖啡店門口停下了腳步,他微微抬起左腕,看見錶盤內的指針正好指在下午四點鐘的位置。他的目光隨即從那塊老式的羅馬錶上移開,謹慎而又快速地向四周掃視了一遍,在確信沒有什麼可疑的情況後,他輕輕拉開店門走了進去。 和往常一樣,這個時候的咖啡店裡冷冷清清,只有兩三個人獨自沉悶地坐著,啜飲著咖啡。喬經過吧台,胖胖的店主人照例是趴在吧臺上打著盹,喬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後他向最裡面的那張靠著牆的桌子緩緩走去。 坐在桌子後面的那個人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張八版的體育報,報紙遮住了他的臉。喬輕輕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錢帶來了嗎?」從報紙後面傳來一個故意壓低的聲音。喬一邊摘下眼鏡,一邊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心不在焉地擦拭著,他不緊不慢地說道:「錢我帶來了,但是我要的東西呢?」報紙簌簌地抖動起來,發出細微的聲響,但始終沒有離開那個人的臉,每到這時喬就會暗自想像那個人此時正在用左手努力抓住報紙,以防止它突然滑落,同時騰出右手伸到西裝內袋裡,試圖把那個東西從口袋裡掏出來。這樣想像多少有點滑稽,喬每次都要強忍住,以免自己笑出聲來。 那個人將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到了桌子的中央,照例,喬把裝在同樣信封裡的錢也放在了桌子中央,然後他們同時把各自所需的拿回。當完成這一套固定的程式後,喬起身正準備要走,那個低沉的聲音卻又一次從報紙後面傳來:「喬大記者,這份材料可是一件轟動的大新聞哪!我已經迫不及待地在等著看明天的報紙了。」 喬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和以往一樣,他試圖想像出那張隱藏在報紙後面的臉,但只不過是白費力氣。喬經過吧台,推開門走了出去,胖乎乎的店主人恰在此時猛然驚醒,他眨了眨睡眼惺忪的雙眼,卻只看到喬漸走漸遠的背影。「歡迎你再來,先生。」他咕噥了一句,然後垂下頭,趴在吧臺上又睡著了。 回家後,喬擰開檯燈,寬大的工作臺瞬間籠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他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從裡面抽出幾張複印件。他粗略地掃了幾眼,從內容上看,這好像是一份案件的審訊筆錄。此外,他還注意到首頁複印件的字頭上赫然印著機密檔案的字樣和fbi的標記。 「這傢伙真是神通廣大,居然能弄到這些東西!」喬低聲歎道,「好吧!讓我們來看看明天報紙的頭版頭條是什麼?」他開始仔細地閱讀起來。 案犯:我本不該呆在這裡的,一切都是陰差陽錯。我叫麥克,今年14歲。我曾經有一個幸福的家,有深愛著我的父母,可是有一天,一個小小的紕漏卻把這一切都毀了。我詛咒人類,也痛恨這個國家為什麼要制定新收養條例,為什麼要拿我做實驗品…… fbi調查人員:等等,麥克,你是從哪裡得知新收養條例的?案犯:這個以後再回答你們。 fbi調查人員:但是…… 案犯:先生,請不要打斷我,讓我說完,否則的話,我將拒絕回答你們的任何問題,聽完我的陳述,你們就會發現人類是多麼的醜惡。在我4歲那年,我們全家遷至西部的一個小鎮上居住,那裡的風景優美,空氣清新,是個山青水秀的好地方。小鎮居民民風淳樸,熱情好客並且樂於助人,在我13歲以前,我一直是這樣評價那裡的人。我說過,我曾經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我的父親高大魁梧,英俊瀟灑,脾氣很好,他總是樂於助人,並且無論是幹農活還是玩樂器他都樣樣精通;母親則溫柔漂亮,精明能幹,她做的蛋糕味美可口,是全鎮最好的糕點師傅。他們的人緣很好,因此九年來,我們家一直和鎮上的人們相處得很融洽。我是父母的獨子,父母很痛愛我,我認為他們是天底下最好的雙親。就這樣,我無憂無慮地快樂生活著,但是這一切都在我13歲那年徹底地改變了。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福特先生從城裡回來後,帶來了一個令小鎮居民們震驚的消息,它改變了我的生活。 這件事的起因是,福特先生應邀去城裡的一個朋友家度週末,一天,那位朋友陪福特先生去商場購物,在街道上福特先生無意中看見了我的父母,這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的父母每過半年就要開車到城裡去一次,可是他們從不帶我一起去,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每次回來他們都會給我帶來好多的玩具和好吃的東西。 那天,福特先生意外地看見了我的父母,正準備上前和我的父母打招呼,但是我的父母卻沒有看見他。要知道,福特先生天生是一個熱情的人,用他的話說,在城裡能遇上鎮上的熟人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兒。於是,他扔下了朋友去追趕我的父母,可是我的父母卻走進了一座名叫信息技術公司服務站的古怪建築。福特先生說,當時他還以為我的父母是去給收割機買配件呢!他連忙追了進去,想要一探究竟,卻又看見我的父母上了二樓走進了大廳左邊的第二個房間。這位熱心腸的福特先生也匆忙走了過去,但是還未等他靠近房門,就被大樓裡的保安給攔住了,他們厲聲盤問福特先生是如何混進來的,可是最後他們通過監視系統發現,福特先生是在他們忙於交接班時大搖大擺走進來的。既然責任是出在自己身上,他們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要求福特先生立刻離開這座大樓,但是倔強的福特先生非要四處看看不可。見保安們面有難色,福特先生勃然大怒,他威脅說要將此事報告給他們的上級,那些保安們心裡很清楚,這事兒如果被上面知道,那麼這個月的工資和獎金就泡湯了。於是,為了滿足福特先生的好奇心,他們就和福特先生做了一個公平的交易,他們告訴福特先生之所以阻止他進去的原因是因為經過檢查後發現他是人類。 福特先生花了好大一會兒工夫才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來這是一家專為各種類型的機器人或設備進行修理和維護保養的公司,大樓裡的各個房間(即服務站)只允許機器人出入。想一想福特先生當時的表情吧!福特先生說他以前曾見過一些所謂的機器人,但那只不過是些粗糙笨拙的機器,將那些機器稱之為人簡直是無稽之談。但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已交往九年的老熟人竟然會是機器人。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他經過再次證實才確信無疑。那些保安們在將這個秘密透露給福特先生時,再三叮囑他要保守秘密,而福特先生當時也賭咒發誓絕不將這個秘密告訴其他人。但是那些保安們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們過高地估計了福特先生的誠實和信譽。 福特先生在得知這一天大的秘密後興奮不已,他立即告別朋友連夜趕回了小鎮。他傳播消息的能力真是令人驚歎,第二天早上消息就傳遍了小鎮,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的父母是兩個——機器人。 這個消息是我最好的朋友鮑比告訴我的,當時我簡直要氣瘋了,我認為他不該開這樣的玩笑,為此我第一次粗暴地對待了我的朋友。 我向家裡跑去,一路上胡思亂想。我看到街上的人們三五成群的都在紛紛議論著什麼,當我經過他們時,他們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我甚至能清楚地聽到他們那可怕的談話:「瞧!那就是機器人養的孩子。」 我跑回家的時候已是淚流滿面,為了澄清外面的謠言,我不停地追問我的父母,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他們無奈地告訴了我一部分事實的真相,那本是要在我年滿18周歲時才說的。我的父母告訴我,他們都是新研製出來的高智能家用型仿真機器人,至於我,則是他們領養的孤兒。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家門,來到鎮外的小溪旁,在不開心的時候,我總是會去那裡。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我始終難以相信,這麼多年來撫育我長大的父母竟然會是兩個仿真機器人。在那個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小時候,人類父母拋棄了我,是機器人父母任勞任怨地把我撫養成人,雖然它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執行程序,但是它們卻為我傾盡所愛,最重要的是,它們在生活中處處以它們的仁愛、誠實、正直和善良對我進行著影響和教育,引導我走上正確的人生之路,正是以它們作為榜樣,才使我成為一個具有這些優秀品格的人。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在我的心中一直對它們充滿著深深的感激之情。我,我還是該用「他們」這個稱謂才是。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紛亂的思緒,我回頭看去,父親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後,他看著我的目光愛意深沉,一如既往。 「回去吧!別讓你母親等得太久,她很擔心你。」他輕撫著我的肩頭,低聲說道。 我再也控制不住,撲到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我曾問過我的父母,是誰製造了他們並且讓他們撫養我長大成人,可是每當我問到這個問題,他們就面有難色,不是閉口不答就是轉移開話題。這個問題自始至終困擾著我,我曾下決心要弄清楚,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又被隨後而來的更多的麻煩和問題所代替了。 當人們得知我的父母是仿真機器人時,往日寧靜的小鎮頓時沸騰了。我們的住所一時間門庭若市,人們經常藉故來到我們家中,看看和他們相處了九年多的機器人,當他們知道我不是機器人時,興趣就只集中在我的父母身上了。 我永遠忘不了他們盯著我父母的目光,驚奇中充滿了疑問,他們不停地問這問那,要是剛開始的問話還有些顧忌的話,那麼到後來就乾脆直截了當了。他們問的問題往往很蠢,諸如:你們能過夫妻生活嗎?或是你們需要幾節1.5v的電池才能啟動等等,到最後,一些膽子大的男人和女人們並不滿足於提問和觀察,他們開始觸摸我父母的頭髮和皮膚,並且亂摸亂按,像是在擺弄兩個玩具。而我那可憐的父母,我想一定是程序這麼設計的,他們的脾氣和耐性好得令人吃驚,就像是天底下兩個最老實的好人兒,面對無聊好奇而且手腳又不老實的人們,他們只是微笑著說:「對不起,福特先生,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或是:「噢!史密斯太太,請您不要這麼用力拉我的頭髮。」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能忍受那些人的行為,可是到後來,看看那些人的眼神吧!驚奇中漸漸出現了鄙視和戲弄的神情。他們常常在吃完飯後到我們家裡來尋開心,這已經成為小鎮居民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消遣活動了。他們像戲弄動物園裡的動物一樣戲弄我的父母,我父母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動作都可以引起他們一陣莫名其妙的大笑。「看哪!這兩個傢伙跟真的一樣……」這就是他們的口頭禪。 而我的父母面對這些侮辱和調侃,仍然只是禮貌地微笑著,那是一錢不值的真誠和友善的微笑。 這種種的一切使我火冒三丈,我的父母是機器人,可我不是,不管怎樣我必須要維護我父母的尊嚴。於是,我首先禮貌地請求他們離開這裡,可是他們卻毫不理會,直到最後,我氣急敗壞像個瘋子似的左沖右推大吼大叫,他們才終於有了反應。女人們驚叫道:「瞧這個孩子呀! 一點兒也沒有教養。」「噢!瑪麗呀!你也不想想,機器人養的孩子能好到哪裡去呢?」男人們可不局限於說教,這些平日我所熟悉和尊敬的人們抓住了我,開始狠狠地揍我,恐懼和痛楚使我沒命地哭叫起來。 「天哪!你們不能對他這樣,他還是個孩子呀!」我的父母見狀焦急地沖過來,用身體護住我,並且對我說道,「快上樓回自己房間去!」 我強忍住眼淚,沖出人群飛快地跑上樓,身後傳來一陣陣刺耳的哄笑:「看哪!這兩個傢伙跟真的似的……」 我用力關上房門,用雙手緊緊捂住耳朵,倚著門慢慢地坐到地板上,我極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但是屈辱的淚水卻如決堤的洪流傾瀉而出,我無聲地痛哭起來。 當時,我覺得簡直是糟透了,可是以後的日子卻讓我更加恐懼和痛苦。那段時間,小鎮上的居民最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我的父母了,我父母親開的雜貨店因此而顧客猛增,但往往是這些人先對我的父母品頭論足一番,然後大搖大擺地從店裡拿走很多的東西而分文不給。是啊!對機器人還需要什麼尊重和顧忌呢?對此,我們全家無可奈何。雖然有一些顧客對我們持同情的態度,但是由於無法經營,雜貨店最後還是倒閉了。 形勢越來越對我們不利,有一次,父親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感到頭部受到了重重的一擊。他回頭看見鮑爾家的小子手裡正拿著斷成兩截的木棍,懊喪地對身後他的那幫狐朋狗友們說:「這傢伙的頭可真硬,看來我輸了。」原來他們正在用我父親的頭打賭呢!你猜我的父親當時說什麼?他只是很誠懇地對那幫壞小子們說:「年輕人,你們不應該這樣對待一位長輩。」結果顯而易見,那幫人哄然大笑,他們喊道: 「看哪!這個傢伙跟真的似的……」 我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去,我無法再去學校了。在學校裡,同學們會圍著我問這問那,而且經常會有一幫混蛋把我拖到更衣室裡,將我按倒在地,並且扒掉我的衣褲進行仔細的研究,因為他們深信我也是一個仿真機器人。而老師們往往是最後才出現,他們驅散人群並把我帶到辦公室,但從不關心我受到的種種侮辱和感受,他們只會圍著我,詢問有關我父母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來滿足他們的好奇心,那狂熱的程度比起其他人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才促使我下定決心退學回家,為此,我父母總是憂心忡忡地在我耳邊沒完沒了地嘮叨:「麥克呀!你決定不再去學校上學了嗎?」「是的。」我總是很肯定地回答。只要和我心愛的電腦在一起,去不去學校都無所謂。 倒是母親的遭遇越來越讓我和父親擔心,不懷好意的男人們在大街上公然糾纏她,他們似乎對她的身體更感興趣。他們揚言要證實一個無恥的猜測,看看母親的身體是用塑料做成的,還是用橡膠做成的。他們興致勃勃的樣子使我更加擔驚受怕。 我實在是受夠了,我曾向父母提出,希望全家能夠搬離此地,可是他們卻總是說,等數據和資料收集齊全再走也不遲。到底是什麼數據和資料?他們究竟身負著什麼使命?面對我的種種疑問,他們卻閉口不談了。 衝突終於爆發了,是我引起的。那天我去熟食店買熏肉,自從父親的雜貨店倒閉後,我只有去比爾家開的熟食店買食品。接待我的是比爾,他大約20歲,長得斯斯文文,並且能說會道,很討鎮裡人的喜歡,但我卻討厭他。果然,在給我稱熏肉的當兒,他湊近我,帶著一種詭譎的笑容小聲地問我:「嘿!麥克,機器人晚上睡覺嗎?」我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下面他說不定還會說出什麼狗屁的話來,我沒有答理他,只想拿了熏肉趕快走。於是,我把錢遞給他,拿起紙袋正準備離開,可是他卻緊緊抓住了紙袋。 「麥克,」他有點兒緊張地四處看看,見沒人注意他,於是,他再次湊近我,「他們晚上會幹些什麼?我是指你父母,他們幹那種事嗎?我是說,做愛,你明白嗎?啊!你一定懂的,它們是不是像人……」我怒火中燒,為什麼錢和性永遠都是無聊者們最熱門的話題?我鬆開了紙袋,同時揮起緊攥的右拳向他那只高聳的、漂亮的鼻子狠狠擊去。 毫無防備的比爾頓時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他雙手捂住鼻子痛苦地彎下腰,殷紅的鮮血從他的手指間傾瀉而出。我知道我闖了禍,於是我拼命地向家裡跑去,要不是我太慌張,在路上連摔幾跤的話,我早就到家了,那樣也就不會被比爾的哥哥抓住了。 比爾的哥哥是他們那所大學裡的百米冠軍記錄保持者,應該說我很輕易地就被他給抓住了。比爾的哥哥雖然是大學生,但是卻一點也沒有大學生應有的風度,他抓住我後,雨點般的拳頭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拳拳有力。我無力地反抗著,但是最後比爾的爸爸也氣喘吁吁地趕來了。 比爾的爸爸是一個大胖子,我想他足有三百斤重。他一向是一個說少做多的人,見此情景,二話沒說立即加入進來對我飽以老拳。我無力招架,痛得在地上亂滾,最後我忍不住大聲哭叫起來。在掙扎中,我看見比爾幸災樂禍的捂著鼻子正和他的母親在旁高聲助戰:「打死他,打死這個該死的野種!」比爾怪異的喊叫和他母親嘶啞的吼聲是迄今為止我聽到過的最難聽的助威聲。 我感到圍觀的人們在增多,但卻沒有人出面制止比爾父子,他們仿佛是在津津有味地看一場精彩的馬戲表演。痛楚漸漸消失,我想我很快就要失去知覺了,這時我聽到一聲淒厲而又熟悉的尖叫聲:「我的麥克寶貝呀!」那是我母親的聲音,我精神一振,勉強睜開腫脹的雙眼,向人群中努力看去。我看到我的父母撥開人群沖了進來,緊接著,我看到了讓我終生難忘的一幕,父親沖到比爾的父親身邊,用右手推開他,但是比爾父親肥胖的身軀竟然淩空飛起,在空中劃了一個短暫而又難看的弧線便轟然墜地,動彈不得了。我吃力地轉過頭,驚奇地發現,不知何時比爾的哥哥也齜牙咧嘴地躺在了地上。 直到母親把我抱在懷裡,我才相信自己已經安全了。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了,臉色蒼白的比爾捂著鼻子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他的母親在醒悟過來後,立刻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快來人啊!機器人打死人啦!唉呀,我可憐的老比爾……」父親和母親滿臉愧疚,像兩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他們一邊將比爾的父親和哥哥從地上扶起來,一邊連連低聲道歉。當他們抱著我離開時,擁擠不堪的人群立刻閃出了一條道路。 那一刻,我依偎在母親的懷抱裡,幸福得直想哭。 我開始感到人們惶惶不安。從那天起,他們就不再到我家「聚會」了,更多的時候是聚集在屋外,手裡高舉木牌,喊著口號向我們示威,大意是讓我們一家從小鎮上滾出去。而我的父母一直希望能夠息事寧人,可是人們卻總是躲著他們,使他們一直無法解釋此事。 後來,鎮裡派了一位副警長來到我們家,他很不客氣地告訴我父母,他是代表鎮上所有居民的意志特來宣佈我們一家為不受歡迎的人,他限我們全家必須在第二天傍晚之前離開本鎮,否則後果自負。 這位副警長從進門後就始終和我的父母保持著一段距離,他警惕地盯著我的父母並且密切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我的父母本想等他講完話後請他喝杯咖啡,順便再解釋一下那天發生的事情,可是他卻搶先一步拉開門,非常敏捷地躥了出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讓我們全家吃驚不小。 我有個不祥的預感,這種感覺一旦湧上心頭便揮之不去,它促使著我竭力想要做點什麼。那天晚上,我突然想出一個大膽的計劃。 多年以來,每天我父母都是很晚才會「休息」,而第二天卻又總是早早地起床,這些平時裡很正常的瑣事在那天晚上卻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猜測作為仿真機器人,他們的體內一定裝有定時關閉和開啟系統來模擬人類「睡覺」這一自然的生理現象。事實證明了我的猜測,那天深夜,我小心地切斷了父親體內的部分電源供應,然後將我的個人電腦和父親體內的主控電腦成功地進行了接駁,唯一的麻煩就是破解信息技術公司設置的密碼花費了我不少的時間,但我最終還是成功了,我知道了整個事情的真相。 原來,在多年以前,青少年犯罪一直是一個讓政府深感頭痛的社會問題,為了預防和制止青少年犯罪,政府採取了種種措施,但卻總是治標而不能治本。據統計,在形形色色的犯人當中,幼時父母離異或者是孤兒的占絕大多數,究其原因,都與家庭有著直接的聯繫。 怎樣才能更有效地扼制犯罪呢?機器人研究中心承擔和解決了這一難題,他們精心研製出一批高智能仿真機器人父母,並賦予它們豐富的情感和敏捷的思維。那些天才們的設計完美得足以以假亂真,拿我的父母來說,就連和他們在一起生活多年的我也分辨不出他們的真偽。 為了驗證方案的可行性,他們挑選出200名孤兒分別和這些機器人父母組成家庭,這200個家庭分散在全國各地,它們在fbi的幫助下融入人類社會的生活。一切都按程序設計的那樣,機器人父母們辛辛苦苦地工作,盡心盡職地撫養子女,過著和睦美滿的生活,除了每半年要有一天到機器人研究中心總部在各地設置的服務站(對外稱信息技術公司服務站)添加點機油、做做檢查,同時將收集整理好的實驗數據和資料傳送回機器人研究中心總部外,其餘的日子裡,他們老老實實地做人,沒有人會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設計人員將對這些機器人父母進行長達18年的試驗以不斷加以改進。想一想吧!完美的父母組成完美的家庭,完美的家庭將組成完美的國家,如果試驗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再過二十年,整個國家的人口素質將會得到質的飛躍,那麼,青少年犯罪這個社會問題也就不存在了。 等到實驗結束,政府將會根據試驗結果來通過新的收養條例,並秘密付諸實施。但他們沒有想到,這個完美的家庭會毀於一次小小的紕漏。 就在我剛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時候,屋外突然一片人聲嘈雜,我匆忙跑到窗前向外張望,看見鎮上的人們拿著火把已經將我們家團團圍住,正蠢蠢欲動。我聽見有人在喊:「燒死他們,燒死那些魔鬼。」聞聽此言,一股怒火在我胸中越燒越旺,我一心只想著如何去懲罰那些卑劣的人,我檢查了父母的程序設計,將第二條禁止攻擊或者傷害人類的指令毫不猶豫地更改成允許攻擊有危及家庭安全行為的人類,然後我重新啟動了我父母的程序。 以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那群瘋子放火燒了我們家的房子,並且開槍試圖射殺我們。我的父母為了保護我的安全被迫進行了自衛,殺死了其中20多個混蛋。 好了,要說的我都說了,現在我想問一下,你們把我的父母怎麼樣了? fbi調查人員:我不清楚,麥克。但是可以肯定,他們的處境要比你的處境更糟糕。 麥克:我的處境,這是什麼意思? fbi調查人員:麥克,有些事情我們應該告訴你,這次你闖下大禍了。明天在法庭上,陪審團肯定會判你有罪,因為是你更改了那些程序從而致使20多位公民死亡,因此,你將會被判處死刑…… 麥克:什麼?…… fbi調查人員:但是,你的辯護律師會替你向法官求情,由於你還未滿18周歲,應該還有緩和的餘地,不過,即使是這樣,你還是會被判處終生監禁。麥克,這樣的結局已經是很不錯了,只要……麥克!麥克!你在聽我說話嗎?你在聽嗎?…… …… 喬打完故事的最後一個字時,已是黎明時分了。他站起來活動身體,熬了一個晚上,他仍然顯得精神奕奕。把稿件裝進公文包後,他開始洗漱,因為再過一會兒他就要去報社趕印今天的《每日快報》,有這麼好的故事做頭版頭條,今天的報紙將會銷量大增。 喬不僅是一位大牌資深記者,而且還是《每日快報》社的老闆,這是他多年來在新聞界裡拼搏奮鬥、辛勤工作的結果。喬是一個事業型的男人,他健康、自信、開朗,他深信自己在事業上的成功是因為他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喬有一個溫柔美麗的妻子和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這孩子聰明好學,今年剛考入劍橋。事實上,使妻子和女兒幸福就是他要為之奮鬥終生的動力和目標。 喬此時的心情愉快極了,他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對著鏡子飛快地打著領帶。在套上西服的時候,他開始考慮今天的日程安排。在報社裡忙一個上午後,下午該幹些什麼呢?噢!對了,昨天不是和妻子說好了嗎,今天下午要一起去城裡的信息技術公司服務站,是該讓那裡的人給添加點兒機油並且讓他們查看一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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