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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繁殖過程中,情者提供的是能量,奧登這麼解釋(他到此打住,這樣他的話就剛剛好表述完這個意思),而理者提供的是種子,撫育者負責的當然就是撫育了。

  自從杜阿明白了這個道理以後,再看到那些情者們整日貪婪地吞食著陽光,反感中便又混雜了一些好笑。她們從來不會提出問題,她們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行為的意義,從來都不曾體會到自己這種行為的「性意義」。她們只會盲目地在陽光中進食,一路傻笑著遊到地底,再帶著一肚子的能量,好好地做一次愛。

  當她現在又帶著半饑不飽的肚子回到家中時,她甚至能忍受崔特的惱怒了。他們有什麼可抱怨的?她是比別的情者更淡薄縹緲,這意味著更輕靈的交合。這種交合或許不像其他家庭那樣溫潤粘稠,可是更加輕靈曼妙,她敢肯定。而且,他們不是一樣有兩個孩子了嗎?

  當然,還缺一個,一個小情者,這也正是癥結所在。生這樣一個孩子,需要的能量要更多,而杜阿從沒有吃飽過。

  現在連奧登都開始提這事。「杜阿,你攝入的陽光不夠。」

  「是,我知道。」杜阿草草回答。

  「詹尼亞她家,」奧登說,「剛生下了一個小情者。」

  杜阿不喜歡詹尼亞,從來都不。即使以一個情者的眼光來看,那女人都太蠢了。杜阿倨傲地說:「我想她又在到處炫耀了吧,她總是缺心眼。我想她肯定會說,『我可得說說,親愛的,你們不知道我家左伴和右伴做起那事兒來……』」她惟妙惟肖地模仿著詹尼亞那顫抖的語氣和手勢。奧登被逗樂了。

  不過他還是說:「詹尼亞或許的確是個笨蛋,不過她也的確帶來了一個小情者。崔特知道了又會心煩了,我們花的時間可比他們長得多……」

  杜阿轉過身去:「我已經吃夠了,再多了就受不了。我一直都吃到遊不動為止,我不知道你還想要我做什麼。」

  奧登說:「別生氣。我跟崔特保證過了,說一定會跟你談談。他覺得,我的話你還能聽得進去……」

  「算了吧,崔特只知道你總給我講些科學知識,他根本不理解——你該不會也希望我像其他情者一樣吧?」

  「不,」奧登嚴肅地回答,「你與眾不同,我非常欣賞。如果你喜歡像理者一樣交談,我會盡可能地解答你的疑惑。現在的太陽已經不像從前那樣炙熱,提供不了以前那麼多熱量。光能在減少,我們進食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人口的出生率也在逐代降低,現在我們的人口總數已經不到以前的零頭。」

  「這我有什麼辦法?」杜阿不服氣地說。

  「長老們或許會有些辦法。他們的人數也在減少……」

  「他們會逝去嗎?」杜阿突然頗有興趣地插話。她以前一直覺得長老們似乎都是永生的,既不會出生,也不會死去。比如,有人見過一個小長老嗎?他們沒有孩子,從不交媾,也從來不吃東西。

  奧登顯得深思熟慮,「我猜想他們也會逝去。他們從來不對我談及自身。我甚至不確定他們會不會吃東西,不過從情理上講,他們一定會吃,也一定會有新的出生——不過這不重要。關鍵是他們正在開發一種人造的食物……」

  「我知道,」杜阿回答,「我吃過。」

  「你吃過?你沒告訴過我!」

  「有一幫情者談到了這個東西。她們說,有個長老想找個志願者嘗這東西,而那幫傻貨都不敢去。她們說那東西沒准會把她們的身體永遠變硬,以後就再也不能交合了。」

  「太蠢了。」奧登激動地說。

  「我明白。所以我去了,她們都傻眼了。奧登,我真受不了她們。」

  「那東西什麼味道?」

  「難吃死了,」杜阿好像心有餘悸,「又苦又澀。不過我當然沒告訴別的情者。」

  奧登說:「我自己也嘗過,沒那麼難吃吧。」

  「理者和撫育者根本嘗不出味道。」

  不過奧登說:「那東西還在實驗階段。他們還在努力改進,那些長老們。特別是伊斯特伍德——我跟你說過他,就是我一直都沒見過面的那個新長老——他負責這事。羅斯騰總是提起他,聽起來他好像的確與眾不同;一位偉大的科學家。」

  「為什麼你從來沒見過他?」

  「我只是個凡人。你不能指望他們什麼都告訴我,什麼都讓我看到。我相信以後一定能見到他。他正在開發一種新能源,這將拯救所有人……」

  「我可不喜歡合成食物。」杜阿說,她突然轉身離去。

  那是不久前的事,自那以後奧登再也沒提過這個伊斯特伍德。不過她知道他一定會再提起的,她在落日的餘暉中沉思著。

  她那次曾見過那種合成食物是一個發光的球體,像一個微型太陽,就放在一個長老建造的特殊洞穴裡。她能嘗到它的苦味。

  他們會改進它麼?他們會不會讓這東西嘗起來更好吃呢?甚至可以做得美味無比?以後她會不會只能吃它,一直吃到很撐,感到不可抑制的交媾渴望?

  她害怕這種自我繁殖式的欲望。這跟那種來自于左伴右伴強烈欲望刺激不同。這種欲望意味著,她會強烈地渴望生下一個小情者——而她心裡根本不想!

  為了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她曾花了很久的時間。她終於承認,自己根本不想要個小情者!等到三個孩子都降生以後,那個逝去的時刻就會不可避免地來臨,而她,不想那樣。她還記得那天,她的父親一去不回,她自己永遠都不想那樣。在這件事上,她早已下定決心。

  其他情者都沒有這種擔憂,因為她們都太蠢,根本想不到這個問題。她則不同。她是怪異的杜阿,「左情者」——她們就是這麼叫她的;她本來就與眾不同。只要她不生下第三個孩子,就永遠不會逝去。她將永生。

  所以她永遠都不會有那個孩子。永遠,永遠。

  不過怎麼做才能避免這件事呢?怎麼才能瞞住奧登?要是奧登發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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