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陽(65)_艾西莫夫

六五

　　§出路

　　「這個地球人瘋了！」李比轉身向大家叫道：「這不是瘋子是什麼？」

　　有人沉默地望著李比，有人則望著貝萊。

　　貝萊不給他們下判斷的機會，立即接腔：「我瘋不瘋你心裡有數，李比博士。達爾曼博士之所以打算和你斷絕關係，達爾曼太太以為是因為你不肯結婚的關係，可是我認為並非如此，因為達爾曼博士自己就在策劃人工生殖的可能性，企圖為人類創造一個不需要結婚的未來。達爾曼博士和你一起工作，他對你在做什麼知道得比別人要多，也比別人更能揣測。如果你想進行什麼危險的實驗，他不但會知道，而且還會阻止你。他曾向古魯厄暗示過這件事，但沒有仔細說明，因為他還不清楚詳情。可是，你顯然已經發現他在懷疑你了，所以你殺了他。」

　　「瘋子！」李比又破口大駡，「這件事我不管了！」

　　「聽他把話說完，李比！」阿托畢希居然插嘴道。

　　貝萊咬住嘴唇，避免露出得意之色。他對安全署代理首長那明顯不帶同情的聲音感到十分滿意。「李比博士，」貝萊繼續說：「你跟我提到可拆換肢體的機器人時，也提到裝置正電子腦的宇宙飛船。當時你說的話未免也太多了。你是不是以為我只是個地球人，既不懂機器人學，也不明白它會牽涉到的層面？或者，你是因為我威脅要親自和你見面，因此嚇得神志不清胡言亂語？且不管你是怎麼回事，其實奎馬特博士早就跟我說過，索拉利世界要對付外世界的秘密武器，就是正電子腦機器人！」

　　奎馬特完全沒想到貝萊會引用他的話，不禁大吃一驚，立刻跳起來叫道：「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從社會學的觀點來看這件事，我知道。」貝萊說：「可是卻讓我有很多想法。我們不妨來比較一下裝有正電子腦的宇宙飛船和由人類駕駛的宇宙飛船。人類駕駛的宇宙飛船是不能用機器人來打仗的，機器人無法摧毀敵方宇宙飛船或敵方星球上的人類，因為它不懂朋友和敵人之間的區別。

　　「當然，你可以跟機器人說，敵方的宇宙飛船上沒有人，也可以跟它說，它要轟炸的是個無人居住的星球。可是要矇騙它並不容易。機器人看得出來它自己的宇宙飛船上有人；它也知道自己的星球上有人居住，所以它會推測敵方的宇宙飛船和星球上一樣有人。在這種情形下，只有你，李比博士，只有像你這樣真正的專家，才能適當的控制機器人，整個索拉利世界像你這麼優秀的機器人學專家恐怕沒幾個。

　　「不過，我認為，一艘本身裝有正電子腦的宇宙飛船，卻很樂意去攻擊它被指定要攻擊的宇宙飛船。它會很自然地認為其他的宇宙飛船上也沒有人類，因為你輕易就能建造一艘無法偵測敵方船上是否有人的正電子腦宇宙飛船。經由正電子腦的直接控制，這種兼具武力及防衛力的宇宙飛船，將會比任何由人類駕駛的宇宙飛船更容易操控。這種宇宙飛船不需要提供空間給駕駛員及補給品，不需要帶水和空氣過濾器，所以可以加強它的裝備、攜帶更多的武器，擁有更強的武力，因此，比一般的宇宙飛船更無懈可擊。只要一艘有這種正電子腦裝置的宇宙飛船，便足以打敗許多普通艦隊，我說的對吧？」貝萊問李比。

　　李比從椅子上跳起來，一副要中風的樣子──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恐懼。他直直站在那裡，僵住了。

　　他沒有回答貝萊，就算有，也沒人聽見他的聲音。場面突然陷入混亂，每個人都像瘋了似的朝李比大吼大叫。克羅莉薩的臉像復仇女神，連格娜狄亞也站起來，揮舞著小小的拳頭像要揍人。

　　貝萊松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試著放鬆緊繃的肌肉和神經。

　　他的辦法成功了，他終於按對了按鈕。奎馬特把索拉利世界的機器人比作斯巴達時期的國有農奴。他說機器人無法叛變，所以索拉利人可以放心。

　　但如果有人要教會機器人如何傷害人類，換句話說，就是要教會機器人反叛，如果有人要造成這種威脅時怎麼辦？

　　這豈不是罪大惡極？在這個機器人比人類多出一萬倍的索拉利世界，只要有人涉嫌要讓機器人傷害人類，大家還會放過他嗎？他能不引起公憤嗎？

　　阿托畢希朝李比叫道：「你被捕了！在政府進行檢查之前，你絕對不准碰你的數據紀錄──」他語無倫次地叫著，聲音幾乎淹沒在一片騷動中。

　　有個機器人走近貝萊身邊，「主人，主人奧利瓦有報告傳給你。」

　　貝萊嚴肅地接下報告，接著，他轉身大聲說：「大家安靜！」

　　他的聲音幾乎有一種神奇的效果，每個人都轉過來，神色凝重地看著他。除了李比瞠目結舌，其他人都全神貫注看著這個地球人。

　　貝萊說：「要求他在官方派人去拿紀錄數據之前不去碰那些東西未免太傻了，所以在進行這次會議之前，我的夥伴丹尼爾·奧利瓦就已經動身前往李比的業地。我剛剛接到他的報告，他現在已經到達那裡，很快就會見到李比博士，並且扣押他了。」

　　「扣押！」李比像受驚的動物般號叫起來，一雙睜大的眼睛彷佛頭顱上的兩個洞。「有人要來這裡？親自來？不！不！」他的第二聲「不」是尖聲嘶吼出來的。

　　「他不會傷害你的，」貝萊冷冷地說：「只要你肯合作。」

　　「我不要見他！我不能見他！」這個機器人學專家跪了下來，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雙手交握，擺出懇求的姿勢，「你要什麼？要我招認嗎？好，達爾曼有可以拆換肢體的機器人。對，對，對！是我安排毒害古魯厄的，是我安排用毒箭射你的。你說的那些宇宙飛船也是我策劃的。我沒有成功，不過，對，是我策劃的。拜託你叫那個人走開，不要讓他來，叫他走開！」

　　他口齒不清地一路說下去。

　　貝萊點點頭。又按對了按鈕，以親自見面的方式逼供，比刑求更管用。

　　突然，影像中的李比似乎因為某種他們聽不見或看不到的什麼而轉過頭去。他張大了嘴，舉手去擋某個東西。

　　「走開！」他哀求道：「走開！不要過來！請你不要過來！請──」

　　他連滾帶爬向一旁躲開，突然，他把手伸進外衣的口袋取出一樣東西，迅速塞進嘴裡。接著，他晃了晃身體，臉朝地面直直倒了下去。

　　貝萊差點大叫：你這個笨蛋！走近你的不是人，只是一個你所深愛的機器人！

　　丹尼爾·奧利瓦沖進影像成像區，對倒在地上的李比注視了好一會兒。

　　貝萊緊張得屏住呼吸。如果丹尼爾發現是因為自己太像人類而害死了李比，那麼他那被第一法則所奴役的頭腦一定會受到很劇烈的衝擊。

　　但丹尼爾只是跪了下來，用他那精美的手指檢查了一下李比的身體，然後，他把李比的頭抱起來，好像無限珍愛似的摸了摸，抱著他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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