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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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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門,知道自己看來一定更加狼狽,因為他全身抖得非常厲害,幾乎連話都說不清楚。他以嘶啞的聲音問道:「熱水怎麼開?」 現在她終於正眼瞧他,他滑稽的模樣顯然使她忘了憤怒(或是恐懼,或是任何困擾著她的情緒),因為她噗嗤笑了出來,接著又突然沖著他大笑起來。 「什麼熱水?」她說:「你以為我們會把能源浪費在洗澡水上?你剛才開的是暖和的溫水,寒氣已經除掉了,你還想要什麼?你這個溫室養大的端點星人!給我進去洗!」 崔維茲猶豫了一下,不過只是一下而已,因為他顯然沒有其他選擇。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又碰了一下那個粉紅圓點,這次他已經有心理準備,咬緊牙關忍受著冰冷的水花。溫水?他發現身上開始冒起肥皂泡沫,判斷現在是「洗滌週期」 ,而且猜想時間不會持續太久,於是趕緊把全身上下到處都搓了搓。 接下來是「沖洗週期」,啊,真暖和──嗯,也許並非真的暖和,只不過沒那麼冷,但是對他完全凍僵的身體而言,已經算是非常暖和。不久水花突然停了──當時他正想將水關掉,還納悶著李劄樂是如何全身乾爽地走出來的,因為這裡絕沒有毛巾或其他代用品。此時,突然出現一陣急速的氣流,若不是各個方向的風力相當,他一定馬上被吹得東倒西歪。 這是一股熱氣,幾乎可說太熱了。崔維茲想,那是因為與熱水比較之下,加熱空氣消耗的能源要少得多。熱氣很快將他身上的水珠蒸幹,幾分鐘後,他已經全身乾爽地走出浴室,就像這輩子從沒碰過水一樣。 李劄樂似乎完全恢復了。「你覺得還好嗎?」 「相當好。」事實上,崔維茲覺得全身舒暢異常。「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洗冷水的心理準備,你沒告訴我……」 「溫室裡的花朵。」李劄樂略帶輕蔑地說。 他借用了她的體香劑,然後準備穿衣服,這才發覺她有乾淨的內衣可換,而自己卻沒有。他說:「我應該怎麼稱呼──那個世界?」 她說:「我們管它叫『最古世界』。」 他說:「我怎麼知道剛才說的那個名字是禁忌?你告訴過我嗎?」 「你問過嗎?」 「我怎麼知道該問?」 「你現在知道了。」 「我一定會忘記。」 「你最好別忘。」 「這有什麼差別?」崔維茲火大了,「只是一個名字,一些聲音罷了。」 李劄樂以陰鬱的語氣說:「有些字眼是不能隨便說的,你會隨時隨地說出你知道的每個字眼嗎?」 「有些字眼的確很粗俗,有些不適於說出口,有些在特殊場合會傷人。我剛才說……用的那個字眼,屬哪一類?」 李劄樂答道:「它是個可悲的字眼,是個嚴肅的字眼。它代表我們祖先的世界,這個世界已不復存在。它很悲壯,我們感覺得到,因為它距離我們很近。我們儘量不談到它,要是不得不提及,也不會說出它的名字。」 「那麼手指交叉對著我又是什麼意思?這樣能撫慰痛苦和悲傷嗎?」 李劄樂漲紅了臉。「那是反射動作,我是被你逼的。有些人相信那個字眼會帶來不幸,甚至光是想想都會倒黴──他們就是用那個動作祛除黴運。」 「你是否也相信交叉手指真能祛除黴運?」 「不相信──嗯,也可以說相信。我不那麼做的話,心中就會感到不安。」她說話的時候,眼光一直避開他。然後她仿佛急於改變話題,馬上又說:「你們那位黑髮姑娘,對於你們尋找──你所說的那個世界,究竟有什麼重要性?」 「說最古世界吧,或是你連這個稱呼都不願意用?」 「這件事我連談都不想談,但我已經問了你一個問題。」 「我相信,她的祖先就是從最古世界移民到現在那個行星去的。」 「跟我們一樣。」李劄樂驕傲地說。 「可是她的族人擁有一些口傳歷史,她說那是瞭解最古世界的關鍵。但我們必須先找到它,才能研究它上面的紀錄。」 「她在說謊。」 「或許吧,但我們必須查清楚。」 「既然你有了這個女子,以及她那些不可靠的知識;既然你準備和她一起去尋找最古世界,為什麼你還要來康普隆?」 「因為我想找出最古世界的位置。我以前有個朋友,他跟我一樣是基地人,不過他的祖先來自康普隆。他曾經肯定地告訴我,許多有關最古世界的歷史在康普隆是家喻戶曉的。」 「他真這麼說?他有沒有告訴你任何有關它的歷史?」 「有,」崔維茲再次實話實說,「他說最古世界已經死了,上面充滿放射性。他也不清楚為什麼,但他認為可能是核爆的結果,也許是在一場戰爭中發生的。」 「不對!」李劄樂吼道。 「不對──是沒有任何戰爭?還是最古世界沒有放射性?」 「它有放射性,但不是因為戰爭的緣故。」 「那麼它是如何變得具有放射性的?它不可能一開始就有放射性,否則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存在──然而人類這種生物正是起源于最古世界。」 李劄樂似乎在猶豫,她筆直站著,呼吸沉重,幾乎是在喘氣。她說:「那是一種懲罰。它是使用機器人的世界之一──你知道什麼是機器人嗎?」 「知道。」 「他們使用機器人,因此受到懲罰。每個擁有機器人的世界都受到了懲罰,全都已經不復存在。」 「懲罰他們的是誰,李劄樂?」 「是『懲罰者』,是歷史的力量,我也不確定。」她的目光又避開他,神情有些不安。然後,她壓低聲音說:「去問別人吧。」 「我也希望能問別人,但我該找誰呢?康普隆有人研究過太古歷史嗎?」 「有的,他們不受我們歡迎,我是指不受一般康普隆人的歡迎。可是基地──你們的基地,卻堅持他們所謂的學術自由。」 「我認為這個堅持很好。」崔維茲說。 「凡是被外力強迫實施的,都是不好的。」李劄樂回嘴道。 崔維茲聳了聳肩。辯論這種題目好像沒有任何意義,於是他說:「我的朋友裴洛拉特博士,他可算是一位太古歷史學家。我相信他一定希望見見康普隆的同道,你能幫忙安排嗎,李劄樂?」 她點了點頭。「有個名叫瓦希爾·丹尼亞多的歷史學家,寄身在本市的大學裡。他沒有開課,不過你們想知道的事,他也許都能告訴你們。」 「他為什麼沒開課?」 「不是政府不准,只是學生都不選他的課。」 「我想,」崔維茲儘量避免透出譏諷的口氣,「是政府鼓勵學生不去選修他的課。」 「學生為什麼會想上他的課?他是個懷疑論者,到處都有這樣的人,你知道的。總有些人喜歡跟一般的思想模式唱反調,而且這種人都十分高傲自大,以為只有自己的看法才正確,其他多數人都是錯的。」 「許多時候難道不正是這樣嗎?」 「從來沒有!」李劄樂怒吼道,她的語氣非常堅定,表示顯然沒必要就這個問題再討論下去。「即使他死抱住他的懷疑論,他告訴你的答案,也註定和任何康普隆人說的完全一樣。」 「什麼一樣?」 「就是如果你要尋找最古世界,你一定會無功而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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