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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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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茂忠一看到煙,先大哭起來,誰看到煙誰就哭,副班長沒抽上煙就走了啊。 「一班長,給你們班副點支煙。」排長吩咐。 張茂忠將煙點燃,一左一右地放在黃子國面頰兩側,就在俯身的瞬間,忽然發覺副班長的眼睛微微睜開著,伸手為他合上眼瞼。一抬頭,又睜開了,還是望著那山峰,望著茫茫蒼穹,他話沒說完,他分明是在訴說,是在呼喚。 §29. 馬蹄形磁鐵從17歲的骨灰中吸出了89塊彈片 13號哨位,編織袋堆成的工事,被越軍的槍炮打得千瘡百孔,哨位前有一棵樹,敵人的子彈把樹幹打得象馬蜂窩一樣,樹皮都削光了。前沿佈滿了彈片、彈殼、工事內滿地都是手榴彈拉火環、彈殼。 這個哨位的戰士石三寶已經三次負傷了,當他撂倒第六個敵人時,敵人已撲到眼前,他迅速換了支衝鋒槍,衝鋒槍的槍管打紅了,拋下,換一支又打。 前天敵人的彈片濺到他的臉部,他用手摳出來,沒有停止射擊;昨天,又一塊手榴彈碎片飛進了右腿,他自己簡單地止了血,又端起了槍;今天,他一個人打了1500發子彈扔了兩箱多手榴彈,在最危險的時候,他和幾個偵察兵組成「敢死隊」。他冷冷地喊:「來吧,狗日的,三爺已經恭候多時了!」 他已分不清是眼前的冒金星還是槍口在冒火。他的嗓子幹啞了,只有槍口在說話,年邁的父母啊!孩子參加了敢死隊,要和敵人拼命了,孩子對得起你們,臨別不是說過嗎,「爸,媽,我一定立功。」 那次回鄉,原本是結婚的,訂婚三年。前不久她還給自己來信,甜言蜜語,說個沒完,可到了家才知道,她已經和別人結婚一個月了。 現在好了,一切心中的鬱悶、煩惱,都隨著那機槍灼熱的掃射化為烏有。那機槍連著他的心,整個身子都像是被槍聲帶到一個美妙的境地,手一挨管便嗤嗤作響,他好象不覺疼。 一個聲音響在他耳邊:「石三保,石三保,你來壓子彈,我來射擊!」 這聲音把他從那美妙的境地拉了回來,像是有人驚醒了他的好夢,這陝西冷娃要發火了。他扭過頭,看到的是一張還帶有孩子氣的臉,臉上滿是哨煙與汗水和成的黑道子,但帶是透出那種英武的俊氣。 石三保敢和任何人發火,但對他卻發不起火來。他才十七歲,叫王愛軍,是個新兵,剛入伍幾天,就赴南疆參戰了。 真不知他怎麼長的,湖北那水土會養育出這麼棒的小夥子來,集天地靈性與紅塵秉賦於一身,誰都說他好,難怪連部一定要留他當通信員,瞧他那一米七八的魁梧的身材,是當通信員的料嗎?這是標準的偵察兵。 石三保說:「班長給我們交待過,你是獨子,讓我們關照你!」 王愛國最怕別人說他是獨子,在後來發現他留下的日記中有這一句發自內心的話:「我不需要連首長、排長、班長和戰友們的照顧,我是一名戰士……」 五天前,4月26日,王愛軍上陣地的第一個晚上,就遇上了激戰,他沖進15號哨所,把朱立國背下來,給他包紮,又拿起槍沖出洞口,更殘酷的戰鬥還在後頭,戰友們無論如何要把這個年齡最小的獨生子保護下來。 第二天,需要有人護送副班長下陣地,排長把這個任務交給小王。誰知一下陣地他就被連長扣住了,他全明白了:你們串通好了,借這機會,把我「騙」下陣地。 「騙」下來了,當然就不會再讓他上去了。 他真委屈啊。 4月30日,需要有個偵察兵護送政治處主任劉國志去陣地,王愛軍當時眼睛就亮了。他急呼呼地找到連長,卻不慌不忙地拿出理由:那條通往陣地路,有特工伏擊,路邊草很深,很難辨出路來,彎彎曲曲,坑坑窪窪,邁錯一步就會觸雷,不特別熟悉那路,就沒法通過,你們可要對首長負責,出事了,你們擔得起嗎?而咱,是在這陣地上下來的偵察兵。 他說得有點玄,可都是真的。 他護送劉主任上陣地了,一到陣地他就不下去了。 你們能「騙」我下去,我也能「騙」你們再上來。 他找到排長張存龍,請求留下參加戰鬥,張排長當然不答應。圍在一邊的老兵還笑呢。 他可受不了,坐在地上哭起來:「領導不理解我,難道你們也不理解我?」他這麼一哭,把那點大人的氣質哭沒了,更象一個孩子。 是孩子,就更不能讓他留下。 劉主任下陣地時,他正躲在一個貓耳洞裡擦槍,他沒淚了,神態很嚴肅:我是四班戰士,我今天就在這兒,你們讓我下去,抬吧,咱這麼大塊頭是好抬的嗎? 幾個戰友圍上來,替他說情。 後來這幾個戰友想起自己替王愛軍說過情,就心如刀絞,成為他們一生的內疚。戰友撲在王愛軍的遺體上哭天喊地,「怨我啊,都怨我,我不該要你留下來,不該替你說情……」 「班長,這邊敵人上來了!」王愛軍邊報告,邊用槍和手榴彈阻擊敵人。 石三寶在用衝鋒槍朝敵人掃射。 「轟」的一聲,敵人投進來的一顆手榴彈落在職王愛軍身邊爆炸了。 正在用電話向排長報告情況的張茂忠,聽到這個很近的爆炸聲,聽到了王愛國的聲音:「班長,我的腿,我的腿斷了……」 張茂忠轉身撲過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束三顆手榴彈被投到了他們中間,爆炸了。 王愛軍那寬闊的身軀擋住了那無數的飛濺的彈片。 兩個血肉身軀倒下了。 張茂忠從血泊中爬起來,發現自己的腸子流了出來,他用手猛地把腸子往肚裡一塞,左手捂著肚子,右手操起衝鋒槍,向敵人投彈的方向猛掃。 敵人被打退了,張茂忠撲通一聲栽倒,再也爬不起來了。他看到了王愛軍,掏出自救用的三角巾,想為王愛軍包紮,可王愛軍身上到處是傷。張茂忠的手怎麼不聽使喚。 王愛軍聽見了班長的呼喚,睜開眼,動了動嘴唇,發出微弱的聲音:「我好渴。」 張茂忠摘下軍用水壺,壺上佈滿了彈孔,水早漏完了。 王愛軍躺在偵察班長王增臣的懷裡,「小王,小王——」五增臣千呼萬喚,王愛軍那幼嫩的臉上再沒有一點反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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