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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有一天晚上,145號的寂靜被打破了。晚霞把山叢染得象紅土地一樣的時候,那邊傳出嘰嘰喳喳的說笑聲,而且有女人的聲音,而且不止一個。他們那四個男兵今天可他媽真開心了,聽那聲調,就可以看見他們臉上和全身的美勁兒。兩個女兵說得比那四個男人還多。連說帶笑,聽不懂。反正媽的真開心。他們,還有我們,在陣地上在洞裡從來沒有這麼大聲這麼開心地說過笑過。這邊洞裡一共三個兵,小張小葛和小濤,三人先屏息靜聽,接著沉默,再接著是憤恨。天早黑了,看今晚她們住他們洞裡了。美死他們了。沒那美事兒。咱們吊過去一個集束手榴彈,就在他們洞口拉弦,震狗日的好夢。那不行,女兵也炸了咋辦?要不,弄點動靜,投彈,打槍,扔罐頭盒,把狗日的引蛇出洞幹掉他們……幾個兵正籌劃著,那邊升起了「月亮」。他們在一塊唱。二重唱。准有流淚的了,不流淚出不來那樣的調。這邊都不說話了,只有三個紅點明明滅滅。不知道了多久,歌聲消失在岩縫中,只剩下悉悉低語。這邊也不知道每人抽了多少根煙。

  §26.越軍許諾給他四個老婆

  他叫張玉江,老山主峰團一連戰士,上陣地後提升為三排長。集團軍兩千多名吹燈兵裡邊,數他名氣最大,大得連越軍都知道他,很有點國際影響呢。他有八個「八」,「八0年入伍,當了八年兵,八次立功受獎,八次代理排長,八次沒提起來,八年裡談了八次戀愛,吹了八次燈。

  張玉江,家在河北獻縣,他四歲喪母,老父年近七十,四個哥哥有兩個是老光棍,四哥娶了個患小兒麻痹後遺症的嫂子。他八次吹燈有七次因為家裡太窮,第八個因為他參戰吹的。

  一九八七年夏天,一個電話把他叫下陣地,穿軍裝的女記者採訪了他。沒多久,《解放軍報》頭版登出通訊《吹燈兵的情懷》,這則超級徵婚啟事引來了一百五十多位姑娘的信,工人、農民、軍人、大學生、幹部、教師、醫生、編輯都有。我一看,哪個配咱都有餘,咱別劉姥姥進大觀園了,當兵的還是先打仗再說吧。可人家誠心待咱,咱也得誠心相敬,都抽空寫了回信,結果大部分又都來了第二封信。最多的一人來了三十多封。第一封信就是她寫來的,照片,不是一張了,接連不斷,寄東西也不少,月餅、桔子、糖塊,前天又寄來一身毛衣,這不,張玉江一掀軍裝,心還挺細,說前邊沒法洗,黑色禁髒。說實話,我真沒法回絕了,張玉江說,我的心讓她給打動了。大夥也一致評論不錯,印象分優秀。信上什麼都說,說願和我回家,願照顧老父親。

  聽說越軍在陣地上喊過你?

  老越是喊過我,不打不成交,我們都熟著呢。要說也奇怪,是這報登我以前老越就知道了。有一天兵們告訴我的,排長,他們那邊廣播你了,說你找不著對象什麼的一大串。開始我還不信,後來呀,可不是。

  剛上來,我們上了當,差點吃虧。我們猛送東西,交防的友軍說在這兒隨便打越軍沒事,這一看越軍出來了端起衝鋒槍就幹,打完了,我還在那兒看笑話呢,炮彈呼呼就蓋過來了,差一點兒裹裡邊。打了幾次交道以後,我們就開始教訓他們。小狗日的也欺軟怕硬呢,把他琢磨透了,打疼了,他就老實了。你打我一槍,我還你三彈夾百十發,他打我一炮兩炮,我揍他十炮八炮,看誰炮彈多,反正老子有的是。最後打得他們不敢出洞不敢折騰了。

  有一天,那邊露出個腦袋,用漢語朝我們喊:

  咱們不打了,談判好不好?

  我們沒搭理他們。過一會兒那邊又喊,你猜喊什麼——

  你們誰叫張玉江?

  我一愣,媽的老越怎麼知道得這麼具體?他知道又怎麼樣!我站出來:

  老子就是張玉江,叫你大爺有什麼事?

  張玉江,你在那邊,共產黨不給你找老婆,幹八年了還是個大頭兵,對象一個也談不成。你到這邊來吧,漂亮姑娘有的是隨你挑,我們給你連升三級,給你找四個老婆。

  我說了,這是軍報登以前的事。我又生氣又納悶,咱們情報部門也不給我們來具體的,好鎮鎮他們。

  有時候他們還張嘴管我們要東西。

  有沒有罐頭?有沒有香煙?來兩根。

  都是窮當兵的,怪可憐的,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厚著臉皮張回嘴,還是請求國際支援,也不易啊。我們有時候就勻點扔給他們。一見東西,他們真搶啊,拿起來就抽,坐那兒就吃,一邊吃一邊嚷嚷:

  中國人好。越南人不怎麼樣。他們那不給我們這麼好吃的。中國越南友好。

  一熟了有意思著呢。我們連隊換下來以後,接的說,老越還在陣地上滿世界喊你呢。我們是白天對話晚上對抗,夜裡特工照樣來,來了就打啊,那沒的說。

  我在陣地上夜裡值班到四點,眯兩個鐘頭,六點准醒,一起來穿上藍秋褲就出去叫他們:

  哎!起床嘍——懶鬼們,太陽曬屁股嘍——

  那邊穿著大褲頭或是光著屁股迷迷登登地跑出來,小狗日的還沒睡醒呢:我們不起,就不起,在被窩裡多好,你們真傻。

  起床啦——開始幹活啦——怎麼還不起呀,你們昨天沒吃飽吧,我們這邊有好吃的,有肉有罐頭,過來吃吧,真香啊!

  老越還愣充大尾巴蛆:我們吃了,吃得好著呢!

  你們吃個屁!粗米飯就野菜,拉的屎都沒臭味。昨天下雨你們的柴火濕了,連煙都沒冒,你們西北風喝飽了吧?哈哈!

  小鬼子怎麼說也是敵人,有幾次他們喊:張玉江,你跑不了,我們要抓你活的,把你這個吹燈兵拉到河內去展覽!小子們一來這個,我可就不客氣,讓衝鋒槍說話了猛幹他一通啊,還是這傢伙來勁兒。小狗日的記恨我,又沒辦法。有兩次狗日的是下黑手算計我,都挺懸乎的。

  那天上午,他靠坐在陣地上曬太陽,眯看著對方。小狗日的今天怎麼沒出來,張玉江覺得有點不對勁。剛想到這兒,叭!子彈離他左肩不到十公分鑽進後壁,他迅速臥倒。狙擊步槍,他想,從縱深打的,小狗日的下手啦,可你扣扳機那一瞬間動了零點三毫米,張玉江正罵呢,叭!又一槍從另一方向飛來正擊中他坐著時候的胸部位置,不到兩秒鐘,黑心啦,小狗日的可你們沒有協同好。那天有三條狙擊步槍從三個位置同時瞄上了張玉江,幾乎是同時開火。

  他沒負傷。我命大,他想。他們能把我怎麼樣!我非活著不可——有她等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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