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光榮(54)_楊景標

五四

　　這時駐防的日偽兵紛紛湧了出來，躲在工事後面朝太爺爺他們射擊，兩方就交了手。太爺爺早交待過弟兄們，遇到日偽兵就給他狠狠地打，不要吝惜子彈，要速戰速決，反正一會兒沖進軍火庫，槍支彈藥都不愁了。可太爺爺剛打死兩個鬼子兵，他的弟兄也被打死一個，日偽兵們就招架不住了，又紛紛撤走了，沒想到這幫狗日的這麼軟蛋，也管不了那麼多，太爺爺帶著人就直接闖進了軍火庫的大院，竟連一個崗哨都沒有，想是聽到槍聲早躲了。太爺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軍火庫那兩扇大門前，隨手從一個弟兄手中拿過一把「三八大蓋」，舉起槍托猛砸下去，鎖頭就被砸開了，眾弟兄一推開門就樂了。

　　軍火庫裡堆積的盛裝長槍、子彈和手榴彈等的各種軍用木箱，雖沒有想像的那麼多，但對他們來說已足夠了，想全運走也不可能。而這時王老疙瘩卻忽然對太爺爺說：「大哥，俺覺得不對勁兒！」「有啥不對勁兒，趕緊搬吧！」太爺爺此時已興奮得不知所以了，他讓王老疙瘩帶人在院兒外守著，以防那些留守的日偽兵反攻，然後他就派幾個弟兄牽著惟一的那匹馬，到軍火庫後面去找馬車，他以前就知道那後面常擺著幾輛拉貨的馬車，他還讓一個弟兄爬到院子裡那個空崗樓上，用自己的那杆大旗把那面日本軍旗換下來。

　　馬車果然找來了，大旗也在院子上空飄了起來，大家一起扛的扛，抬的抬，都忙著往馬車上搬運木箱，正搬得起勁呢，院子外面忽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就見一個弟兄跑了進來：「大哥，不好了，那個狗軍官帶著人又返回來了！」太爺爺一聽大驚失色，他倒沒想到是中了圈套，卻下意識地想到了潘大姑娘沒能牽制住大隊日偽軍，難道他們已被……太爺爺就不敢往下想了，忙放下肩上的彈藥箱，帶著弟兄直奔大門口，他伸出頭去，遠遠看見井上垣和高隊長他們，就躲在很多日偽兵的身後呢。

　　井上垣的確狡猾，在馬大腦袋那兩名護院跑來報信時，他就猛然琢磨出了太爺爺他們的真正目的所在，於是將計就計，他安排了一番，這才帶著大部日偽軍趕去了楊花村，可走到半路的時候，他忽然就不走了，而是讓一個日本小隊長帶二百日偽兵繼續前進，他帶近五百多日偽軍又原路返了回來，還沒進縣城呢，他就隱約聽到了縣城內的槍聲，就知道太爺爺反中了他的計了，他就興奮地下令加快回城的速度。他現在已把軍火庫大院團團包圍了起來，他還下了一道死命令，讓太爺爺他們插翅也難飛。

　　日偽軍的火力太猛了，打得王老疙瘩他們貓在工事裡連頭都抬不起來，太爺爺忙一縱身，帶著弟兄們也跑進了工事裡。可太爺爺他們加入後也頂不住，有些弟兄手上的武器太落後，眼看著一隊日偽兵越沖越近，太爺爺忽然沖著王老疙瘩喊：「去打開那些箱子，給弟兄們換換傢伙！」王老疙瘩這也才想起來，院子裡不有現成的武器彈藥嗎？太爺爺他們開槍掩護著，王老疙瘩帶著幾個弟兄又跑進了院子裡。不大一會兒，王老疙瘩又神色慌張地出現在了院門口，他朝太爺爺喊道：「大哥，咱中了圈套，裡面裝的全是石頭！」「啥？！」太爺爺心裡咯噔一下，他沒想到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大哥，咱咋辦？」旁邊的一個弟兄忙問。

　　「還能咋辦？」太爺爺瞪了他一眼。

　　隨後太爺爺就大聲喊了一句：「弟兄們，咱跟小日本拼了！」可蠻拼蠻打根本不是辦法，而且他們的彈藥在剛來時，已在那小股日偽兵的身上消耗過半了，敵人越逼越近，沒辦法，太爺爺只好帶著弟兄們都撤回了院子裡，院門口就那麼大塊兒地方，防守起來就很容易。太爺爺這一舉動果然奏效，日偽兵沖不進來，當然他們也沖不出去，但井上垣卻用起了狠招兒，讓日偽兵往院子裡扔手榴彈，根本無處躲藏，弟兄們頓時死傷了好幾個，太爺爺一看哭的心思都有了，他看了眼軍火庫，就忙讓弟兄們拖著傷員往軍火庫裡撤。

　　軍火庫內的面積也不算大，還堆著裝滿了石頭的箱子，弟兄們都進去就很擁擠。那些箱子倒是可以利用的，就搬過來一些堆在門口做掩體，軍火庫的大門斜對著院門口，所以在軍火庫門口把守著，日偽兵想進院子也不容易，而他們扔手榴彈又夠不著，雙方暫時就僵持了起來。但太爺爺沒想到的是，井上垣更狠毒的一招兒馬上就使出來了，他們已在院牆外擺好四支小鋼炮，只見一排炮彈飛向了軍火庫的上方，軍火庫的屋頂就被炸開了，瓦礫的碎片傷了一些弟兄，這倒在其次，一個房梁掉下來還砸倒了幾個弟兄，一時間哀號聲一片。

　　太爺爺的臉也被劃了一道血印，那一聲巨響後的慘烈，使他大腦裡頓時一片空白，整個人好像都麻木了——難道這縣城就是他和弟兄們的葬身之地？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在鬼子兵的第二排炮待裝未裝之時，院子外面忽然槍聲大作，接著就亂了起來，太爺爺愣了愣，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臉上露出了驚喜，他大喊了一聲：「弟兄們，往外沖啊！」喊著，他自己先沖了出去。那些弟兄也都明白了，忙跟著跑了出去，扶著傷員的速度慢，就落在了後面……

　　是的，潘大姑娘帶人及時趕了過來。他們在楊花村接到那個弟兄的快馬來報後，就迅速轉移到了楊花村外，在一個路口處埋伏起來，不到半個時辰，就見一隊日偽軍急急趕來，等到了隊尾走過去他們才開火，但打著打著，潘大姑娘忽然感覺不對勁兒，就問身旁的小月：「你看他們來了多少人？」小月就說：「俺也正奇怪呢，不像楊大哥派人來說的七百，俺看頂天也就二百多人！」潘大姑娘便思索著，臉色陡然變了色，她喊了聲：「不好，上馬快走！」兩個人掩護著，弟兄們就紛紛上了馬……

　　裡應外合，日偽軍頓時大亂，太爺爺和眾弟兄們就沖了出去，他和一些弟兄也就蛇頭變成蛇尾了，畢竟要掩護受傷的弟兄脫身嘛，三夥人合到了一起，也不管哪個方向，就奔著縣城的外邊跑。井上垣當然不會輕易放走他們，一直追出了二十幾裡地，追進一個山林裡，天色已漆黑了他才罷手。太爺爺他們在荒山野嶺上喘氣歇腳，潘大姑娘就把馬上的傷員都扶下來，她和那個姑娘一起給他們包紮上了藥，也不敢多做停留，又跑了一陣，他們才敢宿營休息。第二天一行人終於走出山林，又差點遭遇另一縣界的日偽軍，他們顯然是得了通知趕來圍堵的，可見井上垣這個人的心思縝密。

　　那一仗委實敗得很慘，死了二十多個弟兄，傷了十幾個人，也是太爺爺起事以來的第一次受挫，但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宣揚效果。老百姓當然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反正就看見太爺爺打著大旗沖進了縣城，還把那面大旗懸掛在了縣城的上空，而那座軍火庫院裡傳出的聲聲爆炸，他們也以為是太爺爺炸了軍火庫呢，這傳起來就成佳話了，從此「忠俠軍」的大號和「楊玉紅」的大名，就捆綁在一起叫響了起來。可自打那一次大鬧縣城以後，春日消逝，夏季炎炎，太爺爺和他的「忠俠軍」，就像從大地上突然蒸發了一樣——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