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逐日神劍 | 上頁 下頁
二六


  散會之後,照例又是吃喝了一通,從早上一直吃喝到了晚上才散。孫寒不放心,一邊喝酒一邊讓給各個桌子倒酒的丁三囑咐李雄明他們一定要把各個崗哨看好。張明燦眼睛一瞟,看到孫寒在和丁三耳語,心中有點不快,看來孫寒在他自己的老部隊當中還是有相當威信的。

  那天喝完了酒,孫寒又把哨位挨個查了一遍,然後自己倒了點酒,一個人獨自喝。從奉天北大營被炮轟到現在,孫寒把整個事情想了一遍。

  首先孫寒想明白了一點,東北全境丟光那是遲早的事情。只是後悔自己現在卷到了這個旋渦裡面,該怎麼掙扎出來呢,打嗎?就現在的樣子,一無彈藥,二無給養,連個吃的都得靠搶老百姓的;不打嗎?太窩囊,堂堂的東北軍,一槍不放,丟掉東北全境,不讓人笑話死,就算死了也沒臉面見祖宗啊。祖宗怎麼問?孫寒,聽說你一槍沒放,當了怕死鬼是吧,你居然還有臉面過來見我們,來人啊,過來幾個小鬼把他拿鋸子鋸,拿熱油炸。

  想到這裡孫寒一哆嗦,他不由得想到了死,那戰場上面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屍體,血糊糊的槍眼,被炮彈炸得支離破碎的軀體,想起來孫寒不由得脖子一涼,好像一把鬼頭大刀架在脖子上一樣。

  戰爭就像旋渦一樣把孫寒卷了進去,他甚至想,就今天晚上,把軍裝一脫,愛誰穿誰拿去穿去。自己偷跑?逃亡,當逃兵?孫寒不是沒有想到,但一想到這裡心裡還是癢癢,回家找個厚道的地主,租幾十畝地,自己有的是力氣,種上高粱、大豆,然後攢點錢,置辦頭騾子,找鄰村王木匠打上一架高進梁(注:東北方言,指舊時大車的載重指標)的大車,好好幹,五年之內本就能回來,剩下全是自己的了。弄得好了,娶個媳婦,要圓臉盤子,身子結實能持家的,再生幾個娃,回頭供娃去洋學堂讀書,穿城裡女學生的那種白襪子。

  孫寒想到這裡,覺得酒是那麼的甜。孫寒沒其他的愛好,就是愛喝點酒,以前當兵的時候愛喝,後來當了排長反而喝得少了。呸呸,想到這些孫寒就有點罵自己,都什麼時候了,現在鬼子已經打進來了,這些夢想統統成了個豬尿泡,拿針一紮就會破滅。

  是啊,操他媽的日本鬼子,孫寒罵道。這種罵是心裡所有希望破滅的人才能罵出來的。

  孫寒理了理頭緒,慢慢地回到現在獨立團的事情上來。現在稀裡糊塗地成立了獨立團,那麼下一步呢,真的能壯大起來,跟小鬼子幹嗎?孫寒從骨子裡面看不起曹猛,什麼東西,今天當東北軍,鬼子一來當漢奸,東北軍一來又當東北軍。這種人靠不住,最靠得住的是被日本鬼子禍害的人,把家燒了,人殺了,家破人亡,鐵了心地跟日本鬼子幹到底。

  但光有人頂個屁用,想到這裡孫寒有點落寞,幾次交手,其實鬼子的戰鬥力比東北軍根本不是高上那麼一星半點。人家那槍打的,你多伸高腦袋一寸,就能把你頭蓋骨打飛了。咱們那槍打的,指著地上的蛤蟆,能打著天上的星星。

  那麼怎麼能在獨立團成立之後將兄弟們訓練成具有日軍那樣的戰鬥力呢?孫寒又開始琢磨。可是現在怎麼訓練?這邊武鳴的部隊擺明瞭不聽自己的,曹猛的部隊呢,更不用說了,而且就算兩邊都能聽自己的,該怎麼訓練呢?應該針對鬼子哪些特點?再有一個頭疼的問題就是子彈,別說訓練了,現在估計應付一場稍稍大一點的仗子彈都是問題。

  說是一個獨立團,其實一百人都不到,按照現在的戰鬥力,遇到鬼子十幾個人的小部隊都得歇菜。

  所有這些都像一個巨大的鉛砣一樣,壓得孫寒喘不過氣來。他咂吧著嘴,將一口燒酒喝下去,然後在全是冷油花子的酸菜汆白肉中間捏起一塊肥肉送到嘴裡,吃得滿嘴油膩,孫寒覺得很過癮。

  他端著酒壺,水早已冷透了,他也懶得換,就這麼把一大壺冷酒就著自己滿腦子的煩心事喝了下去。他感覺自己突然走在了家鄉的田野上,黑油油的高鈣土,踩上去腳趾冒油。他趕著一頭壯碩的耕牛,犁翻出來泥土的芳香。他擦擦汗,遠處是他的女人,健壯而曲線突出的身材,擦汗的時候露出白花花的胸脯。但孫寒覺得那個女人面目很是模糊,正待他想看清時,有人在叫他。

  孫寒立刻醒了,睜開眼睛的同時,一隻手本能地搭在手槍套的鐵扣子上。

  十七 山林隊

  「長官,醒醒,外頭有人找。」門小平低聲地說,慢慢地把孫寒推醒。

  孫寒覺得宿醉之後頭疼欲裂,心裡暗自後悔昨天喝了那麼多酒,臉上到現在還感覺燒得慌。起來之後身子有點晃,孫寒感到口渴得要命,抓起昨天溫酒剩下的涼水咕咚咕咚全給喝了。

  涼水從喉嚨往下灌,肚子裡面冰涼冰涼的,但腦瓜子卻感覺好了很多。孫寒發了一會兒呆,緩過了勁兒,才問門小平, 「外頭都啥人啊?」

  「聽張長官說,是這附近的山林隊。」

  「啥山林隊,全是他媽的土匪、鬍子。」孫寒低聲嘟囔著。在孫寒的心裡是非常看不起土匪武裝的,覺得他們根本不入流,搶搶老百姓還行。看來張明燦肯定要把山林隊收留下來,並且補充到部隊中去。

  孫寒正正軍裝,從地上把大簷帽撿起來,昨天晚上他是趴在桌子上睡的,稀裡糊塗地把帽子睡到地上了。他使勁撣著土,然後戴上,又正了正帽檐,孫寒不喜歡把帽檐壓太低,那樣影響視野。等著裝整理停當,他感覺頭疼也好了很多,這才走出去。

  外面場院裡站了十幾個人,都穿著便衣,槍支也各式各樣,有老套筒、漢陽造,還有比較精良的俄國水連珠,居然還有杆抬槍,前裝槍藥的那種,一看就知道是前清時期綠營留下的。

  這幾天天氣慢慢變冷,張明燦披著個熊皮毛領的粗呢大衣,遠遠看上去感覺像個富家子弟一樣。雖然這麼穿顯得很精神,但孫寒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覺得軍人要有軍人的樣子,太浮華的穿著反而沒有樸素的軍服顯得那麼志氣昂揚。

  等孫寒走近了,張明燦爽朗地笑著,把孫寒介紹給那十幾個穿便裝的。

  「兄弟們,這是我們遼東獨立團團副孫寒,是咱東北軍當中的虎將,去年在南京受過訓,還受到了蔣總司令和張少帥的接見。」張明燦一把拉住孫寒的手,顯出親密無間的樣子。

  孫寒聽了一愣,他壓根兒就沒去過南京,蔣總司令就更沒見過了,就是張少帥,也是閱兵的時候遠遠地看了一眼罷了。孫寒不知道,張明燦這麼說是為了抬高孫寒的身價,以後帶兵好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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