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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三個陣亡兄弟的遺體已經被挖了出來,身上穿著東北軍的軍服。盛田廣之驚呆了,真的是東北軍,沒有想到遭到了正規軍的抵抗。看來東北軍內部還是有敢於違抗軍令的,盛田廣之震怒之下命令部下用刺刀把三具遺體戳得面目全非。但命令下達之後又覺得自己這麼做非常卑鄙和幼稚,並且違背了武士道精神。

  在武士道文化中,戰死的人會得到最高的尊重,不論是否是敵人。但命令已經下達了,盛田廣之覺得如果再更改命令似乎有悖於自己的權威。他感到異常苦惱,最後命令部下停止,費了半天勁重新把三具屍體埋好,牌子也重新插好。

  晨曦中,他看著遠處的村莊,他打算到村莊裡面搜索一遍,即使是搜不到,自己的部下行軍了一個晚上,也需要休息。他命令將屍體埋好後朝村莊前進。因為輕視東北軍,盛田廣之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沒有派出搜索分隊前出,甚至整個隊列以鬆鬆散散的行軍隊形就開始朝村莊前進。

  遠處,孫寒一邊揉著睡眼蒙矓的眼睛,一邊觀察著朝村莊前進的鬼子。剛才站崗的丁三匆匆忙忙跑進來把他推醒,告訴他遠處過來一支隊伍。孫寒還不怎麼相信,天剛剛亮,會是什麼隊伍呢?

  他瞪著眼睛找了半天,也沒看到丁三說的那支隊伍。他不知道,丁三是遠視眼,越遠看得越清楚。孫寒慢慢地觀察著,心裡暗自想著要是丁三忽悠他回頭就打丁三。就在他產生懷疑的時候,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慢慢數著,這次有十八個鬼子。數量上和自己的隊伍不相上下,要知道,自己的部隊單兵往往需要四對一,甚至是五對一的情況下才能和鬼子抗衡。昨天晚上自己沒有管束住部下,貿然和鬼子打了一仗,完全是沾了地形和夜色掩護的光,再加上鬼子用的騎步槍拼刺時不佔優勢。

  而這次鬼子數量這麼多,孫寒心裡直打鼓,覺得沒有什麼勝算。他立刻命令丁三傳自己的命令,大家都起來,準備朝莊子外面撤退。很快大家都起來了,莊子裡傳來零星狗叫。

  東北的清晨,萬籟俱寂,一聲淒厲的槍聲響過,盛田廣之的勤務兵像個口袋一樣栽在地上。盛田廣之飛身下馬,立刻就地臥倒,心裡暗自慶倖剛才觀察完地形之後順手把望遠鏡給了自己的勤務兵,在馬上不方便,勤務兵便把望遠鏡掛在脖子上。所以剛才放冷槍的一定以為自己的勤務兵是隊伍裡的長官。

  槍聲響起的時候,孫寒神經被猛地一扯,厲聲斷喝道:「誰他媽亂開的槍,不想要腦袋啦。」身後的兄弟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槍聲是怎麼回事。

  孫寒掃了一眼,自己的人都在,而剛才那聲槍響顯然是從遠處傳來的。他暗自罵自己,沉住氣,千萬沉住氣。

  這時槍聲慢慢密了起來,土路上的鬼子依託地形開始還槍,似乎在朝和孫寒九十度夾角的另一處開槍。孫寒聽了出來,槍聲中有兩種,一種是清脆尖厲的三八槍的槍聲,另一種是德國造毛瑟步槍特有的槍聲。

  從槍聲中孫寒立刻判斷出來,可能是東北軍的另一支部隊和鬼子遭遇了。正好,他們可以拖住鬼子,而自己可以保存實力立刻撤退。

  「大家立刻後撤,再晚了就跑不掉了。老歪,你帶你的人先撤,其他各班跟著。」孫寒打定主意,立刻佈置了下去。

  「長官,我不撤。」是黃老歪倔強的聲音。

  「兄弟們別傻啊,我們根本打不過這夥鬼子的,現在要保存實力。」

  「保存啥實力,都他娘保存實力,地盤都丟了還有個屁實力。」李雄明嘟囔著。

  孫寒焦急地又伸頭看了一眼,土路上的戰局已經發生了變化。鬼子逐漸佔據了優勢,而且一名擲彈筒手和他的副射手正在朝對面射擊。看到這些孫寒咬咬牙:「狗日的,駱鈞,準備迫擊炮。李雄明,帶人把鬼子的擲彈筒打掉。其他人跟我上。」孫寒估計這兩天違抗的軍令已足夠自己人頭落地的了。

  「是,長官。」兄弟們齊聲答道。

  十一 圍殲

  孫寒把命令佈置下去之後,李雄明帶著丁三和另外一個兄弟就上了房頂。他帶著丁三主要是怕丁三偷偷逃跑,這兩天丁三一直就有逃跑的心思,李雄明什麼人,軍營裡面混那麼多年,看得透透的。

  三個人爬上屋頂,機槍死沉死沉的,費了好大的勁才弄上屋頂。李雄明架起機槍開始朝鬼子射擊,邊上的兄弟拿油壺刷子彈。李雄明很快就把鬼子的火力壓制住了,這時鬼子所在位置非常尷尬,處於兩面夾擊的土路上,而且四周毫無遮掩。

  鬼子的擲彈筒手連忙朝這邊射擊,一枚榴彈越過三個人的頭頂,把後面十幾米遠的屋頂炸了個稀巴爛。李雄明手心都出汗了,丁三乾脆被嚇哭了,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李雄明節約著子彈打短點射,槍口嗒嗒嗒地三發點射朝鬼子的擲彈筒手打過去,把他攔腰打成兩截。副射手撿起了擲彈筒,疾步飛奔到一處糞坑那兒趴了下去,然後抬頭進行觀瞄。第二發榴彈打得非常近,距離李雄明的機槍火力點不到十米爆炸的土塊瓦片砸在三個人身上。

  這時李雄明發現自己的副射手開始往外吐血,這個幾天前剛剛參加東北軍的莊稼漢,好多人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不怎麼會打槍,所以李雄明教他刷子彈,往機槍供彈,當自己的副射手。

  當時李雄明還問他:「兄弟,當副機槍手可懸啊,一打仗鬼子的輕重火力全往機槍火力點招呼。」

  那個兄弟憨厚地回答說:「怕個啥,你不怕,我又不少長個卵子。」

  沒想到,剛打了幾天仗,這個樸實的莊稼漢就這麼為了打鬼子要流幹自己的鮮血。

  「兄弟,你怎麼了?」李雄明焦急地問。

  那個兄弟笑笑,此時他已說不出話了,但還是隨著李雄明的射擊進行供彈,往子彈上刷油。其實此時他已經嚴重內出血,剛才榴彈的彈片打在他的後背,整個肺部被撕開了一半。

  射擊還在繼續,嗒嗒嗒,嗒嗒嗒,帶著一個樸實的莊稼漢的鮮血射向鬼子。那個莊稼漢堅持著自己最後的力氣……終於,擲彈筒副射手探頭觀察的時候,一發凝結著中國莊稼人的仇恨的子彈掀翻了他的頭蓋骨。

  農民,一個樸實的字眼。

  抗戰期間,多少農民含著眼淚告別自己的沃土,告別自己的妻子、孩子走上戰場。這些被政客視為草根的農民,當年組成了打不垮的民族脊樑。

  農民,今天被我們輕視的農民,今天被我們遺忘的農民,是他們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保衛著這個國家,是他們端著刺刀血戰不退、衝鋒不止,是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唱響了中華民族不朽魂魄中最昂揚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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