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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下午八點多鐘,李振被送到了北校場,下車後,便有人來問清了官階名姓,然後引進接待室。那人又問:「李司令官隨身帶有什麼武器?我們為了表示對總統的尊敬。凡是和總統見面的人,都不能帶武器和佩劍之類,有的話,請你先放在這裡。」李振在這種一一盤查的情況下,覺得有一種肅殺之氣,就告訴對方他沒帶什麼武器。一切手續辦妥之後,那人進去了,不久之後再出來告訴李振:「總統馬上就來。」

  過了一會,蔣介石出來了,帶著困倦的神情,對李振說:「你來了,好,坐下,坐下。」然後問李兵團的駐地,人數和裝備的情況。待李一一報告後,又說:「趕快找胡主任補充。你這個部隊過去打得很好,官兵都很勇敢,這種精神要保持下去。現在敵人很猖狂,其實沒有什麼,完全是我們高級將領不爭氣。腐化墮落。中國古兵法早就告訴我們,強兵在將。我不怕敵人,敵人就怕我。我們當一個將領,應該有不成功,便成仁,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大無畏精神。你要好好地同全體官兵說清楚,要好好地鼓勵官兵,我們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大家同心同德,群策群力,反攻複國是很容易的。你們很快就要向西昌集中:西昌是我們最後的復興基地,這個地方很重要。我們要用這個地方來對付敵人,收復失地,你到了那裡,要據險堅守,好好的把民眾組織起來,共同對付敵人。如果敵人重兵來犯,不要同敵人膠著戀戰,要部隊互相掩護,逐步向雲南、緬甸邊界轉移。利用中緬交界地帶,打下根基,等候時機。美蘇交惡甚深,他們是勢不兩立的,戰爭一觸即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就是我們反攻複國的時候。我們身為高級將領,要時時刻刻告訴官兵,失地不復,軍人之恥。上不能安慰先總理在天之靈,下無以對全國同胞。你回去要好好督飭部屬,準備行動。你還有什麼事沒有?你近來同余總司令(指余漢謀)通過信沒有?他現在在海南島,你知道嗎?」蔣的話講罷,「召見」也就結束了。

  從蔣的這些話裡面,可以看出兩點:(一)歸胡宗南指揮的主力,決定撤往西昌,頂不住時再撤向滇緬邊境。(二)蔣估計第三次世界大戰有爆發的可能,而他的「反攻複國」的希望就在於此。至於別的話,都不過是巫婆的符咒,尤其那套「古兵法」,對他自己就行不通:「強兵在將」,就他自己看,至少他這個「將」是很了不起的了,為什麼他的部屬又不「強」?他這個「將」如此之「強」又為何無補於崩潰?他口口聲聲「我不怕敵,敵即。怕我」,若是他不怕「敵」,他有「大無畏精神」,為什麼常常還未到危險關頭,他自己便身為百僚之先,逃之惟恐不速?

  李振回到「綏署」後,即把經過告訴了胡宗南和羅列,他們的反應是苦笑中帶著喜悅,隨即在地圖上和蔣的指示對照了一番,並扼要地給李振介紹了當前的形勢。胡宗南並拍李振的肩膀說:「裁宏(李振的號)兄,領袖很器重你,知道你性情剛直,為人忠誠。在党國危急存亡的時候,特別召見你,當面付託重任,希望你不要辜負領袖的培植和期望!」胡宗南也和蔣一樣,拼命向李振灌迷湯。

  李振與胡宗南和羅列談過之後,當天深夜乘車趕返綿陽。他在歸途中,思前想後,心潮起伏,若是在一兩年前,蔣介石「特別召見」,或者會使他受寵若驚;但此時此際卻使他感到:蔣介石只剩下幾個殘缺不全的部隊,且彼此爾虞我詐,離心離德,士無鬥志,即使能逃到西昌和雲南的死角去,又能有什麼作為?而身為最高統帥的人,竟然還在故作姿態,徒托空言,妄想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反攻複國」,豈不是白日做夢?面對這種情勢,到底怎麼辦呢?再跟著蔣介石走嗎?那要走到何處去?若是不再跟他走,那又怎麼辦?這些問題,都在李振的腦海翻騰。

  而另外一些事情,也來到李振的腦海:記得是十月間,廣州解放之後,葉劍英將軍就向李振的一個老上司表示過,希望他考慮大局,及時起義。在這以後,就有他的舊人把消息帶列漢中:及後還有人到過徽縣、和他談這個問題。當李振到達綿陽後,還有前三十六軍政治部卞任廣東同鄉陳定,也到了綿陽,陳是被解放軍俘虜後釋放,又被胡宗南扣留了一段時期,然後逃出來的。十八兵團副參謀長王傑發現後,便把他帶到了兵團部,經過李振的再三追問,陳定說:「一野」方面希望他回來之後,第一爭取鐘松(原三十六師師長,沙家店戰役時逃出),第二爭取李振。上述種種,和蔣介石、胡宗南偽情況交織在一起、使李振,以煩意亂,徹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李振把參謀長何滄浪、副參謀長王傑找來,將蔣介石「召見」的經過和胡宗南的說法告訴他們後,彼此都沉默無言,若有所失。不言而喻,他們都感到前途渺茫。

  何、王兩人走後,李振自己考慮了半天,又把陳定找來,共同研究。兩人商量後,李振再找一八七師師長鐘定天來談,鐘同意起義才有出路。以後李再找何滄浪來,問他:「你看現在的情勢怎樣?」何滄浪說:「鬧成現在的局勢,完全是戰略上的失敗、已經遲了二十多天,過去的英雄。現在變成了狗熊。完了!完了!」言下毫無辦法。何滄浪所謂「遲了二十多天」是因為十一月九日胡宗南在雙石鋪召開高級幹部會議時,本來決定第一軍先行入川,第十八兵團則繼第一軍之後撒遏。後來由於第一軍要去重慶為蔣介石「保駕」,長久佔用了運送的車輛,似致「綏署」後勤物資一時搶運不完,就把李振兵團的行動拖遲了二十多天。在當時,胡宗南的「高見」認為:川東蔣軍已經擺開,東面解放軍不敢輕舉妄動深入;而北面的解放軍,因與馬家軍激戰之後,損失不小,整頓補充,尚需時比是故他們可以「從容人川」蔣軍將領往往料敵過低,胡宗南也是如此。豈知情況大出其所料,這時已經「從容」不得了。

  李振聽了何滄浪的話之後說:「我的看法和你一樣。你看有什麼辦法呢?」何說:「這有什麼辦法!」談到起義的問題時,何對李說:「你過去罪惡太大,恐怕有危險,」李說:「為了大多數人,犧牲我,我也無所謂。」何說:「既然如此,由你決定吧!」

  李振與鐘定天、何滄浪商議後,又找陳定來商量,準備派人前往廣元與「一野」聯繫。當晚九時,李、陳鐘、何等人又再作最後的會商,因何滄浪發生猶疑,派人的事就擱了下來。

  十五日,李振率部移防成都,十八口,再開雙流。其時,三十軍軍長魯崇義亦正在考慮起義的事,故李振過廣漢時。曾與他碰過頭,但因局勢尚待展開,魯無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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