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狙擊手(5)_百合浪子

五

　　「那就給我起來，別想讓我傻乎乎地穿個圍裙來喂你。」

　　「如果你打扮成那樣子，我估計連海裡的鯊魚都會遊上岸見你一面的，哈哈。」男孩咧著嘴笑了。

　　霍克也笑出了聲，惹得旁邊經過的人還以為這兩個人被累糊塗了。「你少噁心我了，起來。」霍克爬起來去拉地上的楊銳，但是兩個人的力氣都太小了。

　　一雙手伸到楊銳的身體底下，抄著胳膊把他扶起來，霍克借勢把他給拉了起來。兩人回頭看看幫手是誰，那人卻轉身向前面跑去，只聽到前面的B國人在大喊：「拿卡穆，你在幹什麼？快回來！」

　　「是他？」霍克看著那矮瘦的背影，「他也是B國人。有意思。」

　　「他叫拿卡穆。」楊銳感激地說。他還記得，這人就是那個矮瘦的目光和善的B國人。

　　「快走吧。」

　　在跑到離營地門口還有幾十米的時候，站在門外的盧克夫大聲地命令：「全體匍匐前進。」

　　「他媽的！」霍克和楊銳一起憤憤地趴在地上，無奈地往門口爬。

　　本來近在咫尺的勝利，現在似乎又變得十分遙遠。所有被落在後面的人，都像是沙灘上的海龜，拼命地揮動四肢卻慢騰騰地爬著；正規的訓練動作在他們身上早已變形出了十萬八千里，仿佛正爬著的這些人都是外星球來的。

　　楊銳他們依舊在一起，彼此照應地前進。變形的動作使沙子亂揚，他們的身上、臉上甚至嘴裡都是那該死的沙子，但沒人能顧及這些了，他們依舊緩慢地向前爬著。時間已經不多，站在門口的默菲在不停地看表，那動作就像足球場上臨近終場的裁判，準備隨時吹響那決定很多人命運的一哨。前面的人都已沖過大門，如釋重負地癱倒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喝著水壺裡晃了一個鐘頭都沒讓沾一口的水。而楊銳兩人還在和後面的人一起艱難地爬著。

　　「還有十秒鐘。」默菲的「哨子」終於要吹響了。所有還在爬的人如同被電擊了似的，玩命地加快了速度。

　　「8，7，6……」

　　當數到「4」的時候，楊銳和霍克都已爬完了匍匐前進的距離，站起來向門口沖，然而剩下的十米距離似乎對這兩個已疲憊不堪而且沒有啟動速度的士兵來說，在最後四秒裡完成是不可能的了。

　　「3，2……」

　　還有五米。楊銳在近乎絕望的時候，背後被狠推了一下，他趔趄地跨了幾步，最後撲倒在地上。

　　「1，時間到。」

　　楊銳抬起頭，抹掉臉上的沙子，發現自己已經摔進了營地大門。默菲站在他旁邊，背著雙手，看著他，「你可以去吃飯了。」隨後他把臉轉向門外，「抱歉，先生們，你們沒有吃飯的資格了，到海邊去做兩百個俯臥撐。」

　　楊銳爬起來，回頭看著門外，霍克正趴在門外五米的地方，用欣慰的目光看著自己，隨之他也爬了起來，微笑地沖自己伸出大拇指，然後轉身與其他人一起向海邊走去。楊銳呆呆地站在原地，海風吹得他的眼眶熱熱的。

　　晚餐就在操場上進行，依舊是幾條長桌，上面堆了許多不到拳頭大的麵包不像麵包、饅頭不像饅頭的面疙瘩，旁邊還有幾個湯桶和幾摞碗。饑餓的士兵們把桌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人一個麵團、一碗菜湯，不准多拿。」盧克夫在一旁高喊。從見到這個R國人起，楊銳就對他沒什麼好感，因為他說的每句話都是苛刻至極的命令。一個破面疙瘩加一碗破湯，想餓死人啊？

　　好不容易，男孩從人堆中搶出了自己的那一份，走到一個人少的地方，坐下便吃了起來。那麵團不是白麵做的，好像是玉米麵和高粱面之類的粗糧混合做出來的，有點像在家裡吃的雜面饅頭，只不過老外做麵食的工夫實在是太差，沒有發酵不說，烹製方法竟然不是蒸，而是烘烤出來的，有的地方顯然火候過了，都烤成了炭。麵團外面硬邦邦的，而咬到裡面竟吃到了乾澀的麵粉。吃這東西簡直是在遭罪，楊銳草草嚼了幾下便把嘴裡的那口夾生麵團咽了下去，頓時嗓子裡像針刺一樣難受。可能是嘴幹吧；楊銳端起菜湯，說是湯，其實跟清水沒什麼區別，幾根不知道是什麼的葉子泡在湯裡，上面一點油星兒都沒有，喝上一口，只有淡淡的一點鹹味，好像比生理鹽水的濃度還要低。

　　要是天天吃這東西可怎麼活啊？楊銳看看周圍，其他人雖都狼吞虎嚥，但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知道，他們對飯食也很不滿意，有的甚至嘔吐起來，也有的被噎著或被嗆著了，痛苦的表情簡直不堪入目。楊銳把目光移開，看多了，自己沒准也會吐的，好不容易吃點東西，吐出來可就賠了。這時他看見了那些B國人，他們仍舊聚在一起，邊聊邊吃。與別人不同，他們似乎很滿意這食物，吃得津津有味。拿卡穆看到楊銳在看他們，禮貌地笑了笑，並舉起湯碗像敬酒一樣示意，男孩也笑著舉碗回禮。他們的舉動被其他B國人注意到了，他們紛紛回頭仇視地瞪了楊銳一眼，然後回過頭一起跟拿卡穆說著什麼，拿卡穆只是笑笑，低頭吃著自己的東西。

　　傻子都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楊銳無奈地一笑。在這個星球上的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中國和B國是鄰邦，也是夙敵。至於原因，誰也說不清楚。迫于聯合國的「陽光計劃」，兩國不得不在檯面上達成共識，但私下裡……今天那些B國人對待自己的態度就說明了一切。楊銳曾經問過母親，這仇恨到底是為什麼，母親沒有給他答案，而是說：「你自己去尋找原因吧，若你覺得有必要，那你就去恨他們；如果你覺得沒有必要，那你就要把他們當朋友。」他又問：「那你恨他們嗎？」母親很堅定地回答：「恨。」這可能是因為父親吧。

　　母親很愛父親，可惜，他們早早地被分在了兩個世界。然而母親又很英明，她讓楊銳自己找答案，就是不想讓上一代的恩怨轉加到下一代身上。可是這事擺在自小做事中庸的楊銳面前，卻又矛盾得很。自古殺父仇人不共戴天，可老祖宗又留下了「冤冤相報何時了」；身處一個有各國人的部隊裡，總抱著怨恨過日子，不說上司不同意，就連自己都沒法把這場仗打下去。楊銳又往B國人的方向看了看，拿卡穆的臉上似乎也有一種無奈。「似乎，他也跟我一樣，一樣有著這種矛盾。」楊銳想。

　　手中的糧食已經吃掉了一半，食物太少，所以他吃得很慢，生怕吃多了，再想吃就沒得吃了。突然他又想到了什麼，左右看看，趁人不注意，把那半個餅塞到衣服裡面。隨後他喝掉所有的湯，連同裡面的菜葉一併消滅掉，把碗送回長桌。

　　還沒到集合時間，楊銳往海邊看了看，霍克等人還在費力地做著俯臥撐。「他是為了我，才這樣的，可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他想。

　　「集合。」盧克夫又下達了煩人的命令。還在進食的士兵，匆匆把麵團和湯填進嘴裡，邊嚼邊跑進隊伍。

　　整隊完畢，盧克夫把他們領到了海邊。下午昏倒的小個子他們不知什麼時候也進了隊伍，不過看臉色，他們肯定也屬沒有吃晚飯資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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