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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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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啊!老鄭好像不是你說的那樣吧?」陳卅好意提醒。不料宋玉昆聽罷,反倒火氣更大,他拍著桌子咆哮道:「你也給我閉嘴!你……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好東西?一打仗你就往後縮,一打仗你就扯後腿!也算是當過兵的人,可你自己說說看,這輩子到底打贏過幾場仗?」陳卅愣住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宋玉昆竟然搞錯了「教育對象」。不過,經過宋玉昆這麼一攪和,兩個人非但沒有了脾氣,反而還對視著「呵呵」笑起來。 「笑什麼笑?有什麼可笑的?」要不是陳卅按著桌面,宋玉昆已經把炕桌掀個底朝天。 「老宋!宋參謀長!你至於發這麼大脾氣嗎?」陳卅小心謹慎地問道,可他哪裡知道宋玉昆內心的痛苦。老宋眼淚汪汪瞧著陳大膽,恨不得上前給他幾記耳光。三人沉默了許久。最後,宋玉昆痛苦地搖著頭,背著雙手在屋子裡轉了三圈。快到門口的時候,他猛然轉身語重心長地勸道:「大膽啊!不是我說你,你沒帶兵打過仗,遇到今天這種大事,你就不能虛虛心,多聽聽別人的意見嗎?咱們現在是剛剛起步,那可是一點損失都能傷筋動骨啊?古往今來,哪位名將是靠頭腦發熱打勝仗的?哪個不是深思熟慮慎之又慎啊?」 「宋先生,」陳卅皺皺眉,「我咋覺得你話裡有話呢?」 「反正我的話是說完了,聽不聽由你。唉!眼不見心不煩哪!」說罷,宋玉昆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宋先生這是咋地了?」鄭東貴一口接一口吸著關東煙,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來。 宋先生走了,陳卅半天沒吭聲,他默默地想著心事,反復琢磨著宋玉昆剛才說過的話…… 就在他愁眉不展,胡思亂想的時候,朱德彪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從外面跑進來。顧不得敬禮,他扯開嗓子喊道:「軍……軍……呼呼……軍長!不……不好啦!兵……兵變!」 「啥!」鄭東貴「騰」地從炕上跳起,大聲問道,「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兵……兵變!」 「兵變?」陳卅顧不得穿鞋,直接就翻了窗戶,「媽個巴子的!是哪個狗日的這麼大膽?我他媽崩了他個舅子!」 事態已經不受任何控制。打穀場上的老百姓揪著楊雨罵什麼的都有。有的一口一個「小賣X」,稍微文明點的,也是張口閉口「小窯姐」。好像強拉壯丁是楊雨的主意。楊雨的短髮已經被汗水擰成了細綹。她從抗日救國談到唇亡齒寒,從民族大義講到河溝泥鰍水盡魚幹。無奈的是,這些老百姓既聽不進去,也聽不明白。在他們心裡,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要比命看得還重。 「老鄉們!你們靜一靜!請我說!聽我說呀!」楊雨就差給這些勞動人民下跪了。 「叭!」尖銳的槍聲劃過天空,一隻烏鴉慘叫著,撲騰著四散飛舞的羽毛,從半空中栽落下來。 陳卅瞪著血紅的眼睛,望著這群默不出聲,面色忐忑的農民,他將手裡的三八步槍丟還給江永。「說話呀!怎麼不說啦?」陳卅瞪著罵人罵得最凶的中年婦女,冷笑道,「別看你纏過腳,可我大老遠就瞧見屬你跳得最高。麻煩你再跳一跳給我看看!」 中年婦女「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抬手正欲拍大腿…… 「不許哭!不許拍大腿!不許喊『我的娘』!也不許叫『我可怎麼活』?」陳卅一連四個不許,嚇得這女人高舉著雙手,半天就是不敢拍下去。 「說吧!哪個是你男人?」陳卅目中閃爍著凶光,向湯懷書等人頻頻望去。沒人敢說話,因為陳卅握著從腰間拔出的手插子(匕首)。「都他媽啞巴啦?咋沒人敢說話?不是怕當寡婦嗎,老子現在就讓她當寡婦!」陳卅一把揪過湯懷書,「你告訴我,誰是她丈夫?」 「軍長!您放過我吧!她……她不懂事……您就饒了她這回吧!」湯懷書的雙腿軟得像麵條,龐大的身軀眼看就要承受不住。 「你也是個老爺們?」陳卅咬牙罵道,「我的兵即便不是世上最好的兵,可也絕對不能是個軟骨頭!不能是個孬種!」喊罷,他一腳將湯懷書踹進了騾馬圈。 「孩兒她爹!」中年婦女號啕大哭,發瘋似的撲向陳卅伸手欲撓。還沒等陳卅側身躲避,一隻閃亮的馬靴重重蹬在中年婦女的小腹上,將整個人橫著踹進了草堆…… 「鳳兒啊!手下留情!」陳卅急三火四,攔腰抱住手提大刀面目猙獰的火鳳凰。 「你放開我!」鳳凰喊道。 「你把刀放下!」 「你先放開!」 「你先把刀放下!」 鳳凰扭動著蠻腰,看樣子是想把陳卅也甩出去。 「這……這可怎麼辦?可怎麼辦?」楊雨左右張望著急得直落淚。此時的她真希望能過來個幫手。 宋玉昆和郭仲良還在聞訊趕來的路上,鄭東貴倒是站在她的身邊,可是一見發怒的鳳凰,卻嚇得遠遠躲在了樹後,那模樣,估計是怕衣服濺到血。 「不中用的東西,你也算是個男人?」楊雨瞪著鄭東貴,氣得銀牙緊咬。 「女大王開恩!請女大王開恩哪!」幾百個村民,包括那些被陳卅訓練幾個月的「湯家兵」,全都齊刷刷跪倒在地。 「也何?」不但陳卅,就連怒氣衝天的鳳凰,也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幾百個人給一個女人跪下,這……這不會吧?」陳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見殺人就跪地求饒……」楊雨面對那些想將她「生吞活剝」的人民群眾,心中萬籟俱滅。 一身煙塵,汗透衣衫的宋玉昆站在鄭東貴的身旁,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遠處的郭仲良手扶著土牆,低頭不語…… 1932年深秋在湯杖子村所發生的這一幕,給在場的所有人留下了深深的反思。就連陳卅和鳳凰這對自小在鬍子堆裡摸爬滾打的人,對此也觸目驚心。「原來善良的意思就是軟弱……」陳卅不知道是該放聲痛哭,還是該仰天大笑。 幾百人跪了整整一地,期盼著鳳凰能夠高抬貴手。 「鳳兒!你看看他們這樣……還能下得去手嗎?」陳卅慢慢放開了鳳凰,「你要砍就砍吧!我不攔著你。」陳卅難過得想哭。 「軍長!求求您啦!」「湯家兵」放聲痛哭。 「都他媽閉嘴!」陳卅無奈地搖著頭,一臉淒苦地說道,「我的兵都是響噹噹的漢子,除了父母不會給任何人下跪。而你們呢?你們在幹啥?你們面對強敵想到的不是反抗,居然是下跪,你們……你們為啥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自己的七尺身軀是幹啥用的?為啥不反抗?」陳卅的話字字句句敲打在眾人的心坎上,楊雨聽得辛酸不已。 「我錯了!」陳卅頓足捶胸,「我錯就錯在以為能把你們帶成響噹噹頂天立地的漢子!看來,做一個順民會更適合你們。起來吧!都起來吧!從今天起,你們該幹啥就幹啥去,救國軍裡,再也沒有你們這號人!」說罷,他一聲不吭抿著嘴轉身就走…… 「大膽!你……你等等我!」鳳凰一見陳卅難過,比她自己傷心還要痛苦。 郭仲良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向組織進行工作彙報,宋玉昆則坐在陳卅小屋的火炕上,和他面對面傾談:「大膽啊!今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有什麼感想?」 陳卅歎口氣,沒說話。 「我想你一定很失望對不對?」宋玉昆不失時機追問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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