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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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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滿鐵路在瀋陽城北柳條湖劃了一道弧線。寂靜的夜色下,日軍中尉河本末守的心就像那天上的彎月一般黯淡消沉。他的雙眼死死盯著八百米外的北大營,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河本桑的確是一位優秀的帝國軍人。」何本身邊的松岡軍曹心中讚歎道,「無論在什麼時候,他總是保持著鎮靜!」 面色凝重的河本末守沒有注意到部下對他崇拜的目光。他謹慎地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時間是晚間十點十九分。「東北軍會不會迅速做出反應?」河本反復考慮著這個問題,「這裡畢竟駐紮著一個支那旅呀!」想到這裡,他卻有了一種要哭的感覺:「帝國真會開玩笑,把這副千斤重擔壓在我一個小小的中尉身上……」 「河本中尉!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松岡軍曹提醒他。 「再等一等!」河本低聲說道,回頭瞧了瞧高粱地裡的今田大尉和幾具身穿東北軍軍服的屍體。 「河本中尉!大隊部和特務機關的阪垣大佐恐怕要著急了!」松岡軍曹將起爆器遞給他。 「支那人沒有什麼反常舉動吧?」河本面無表情地問道。 「沒有!他們剛剛發了餉兒,還完全沉浸在和女人『火拼』的美夢裡。」 「好!」河本微微點點頭。「今夜!就讓我們為大日本帝國和天皇陛下盡忠吧!」說罷,他顫抖著雙手,用盡全身力氣按下了起爆器…… 「轟……」 南滿鐵路柳條湖東段一截不足一米的鐵軌,在巨響中扭成了一團…… 此時的時間是1931年9月18日晚10時20分。 「糟糕!」松岡軍曹皺皺眉頭,「效果不太理想,怎麼才炸毀一點點……」回身望去,在今田大尉的指揮下,半蹲著的士兵們,從腰間拔出刺刀套在了「三八」式步槍上。 「喂喂!大隊部嗎?我是河本!向您報告一起嚴重事件:支那軍人炸毀了南滿鐵路,目前我方該如何行動,請您指示!」 「馬上通知奉天特務機關的阪垣大佐!就說支那人已經按捺不住了!」 「哈依!」河本放下電話,立刻搖通奉天特務機關的值班電話:「阪垣大佐嗎?支那人已經按捺不住了!」 「知道了!」電話中阪垣的聲音顯得很興奮,「很好!努力吧,帝國的勇士們!」 「哈依!」撂下電話的河本大聲喊道,「今野一等兵!」 「哈依!」 「你馬上通知駐文官屯的川島中隊長,就說北大營的支那兵炸毀了鐵路,我們正在與之戰鬥!」 「哈依!」 「帝國的勇士們!前進!」今田大尉跳出高粱地,從腰間拔出指揮刀,向著北大營用力一揮…… 「啥事兒?咋地了?」從睡夢中驚醒的中國士兵們慌慌張張擠進了院子,有的人僅僅穿著一條軍用褲衩。 「柳條湖出事了!八成是小日本又鬧騰妖蛾子!」一位排長喊著,雙手還緊緊提著沒繫皮帶的褲子。 「操他媽小日本!昨天搞演習今天又放炮,到底還讓不讓人睡覺啦?媽個X的!老子遲早要鑽鑽日本娘們的被窩去鬧騰鬧騰!」連長鄭東貴拎著駁殼槍跳腳罵道。 「連長,小鬼子太欺負人啦!再不教訓教訓他狗日的,那咱還算是什麼老爺們?穿開襠褲得了!」士兵們吵吵嚷嚷,邊喊邊罵。 「把傢伙都給老子扛上!奶奶的!小日本再他媽敢吱毛,閹了他個舅子的!」鄭東貴瞪圓了眼睛,掰開了手槍機頭。 整座北大營全亂套了,七旅的弟兄集中在校場,拎著從武器庫取出的武器,吵吵嚷嚷要跟小日本幹上一架。 「你們要幹啥?」中校團長朱芝榮跳上檢閱台喊道,「要造反哪?」 「團長!」鄭東貴喊道,「情況不對啊!你聽聽這外頭的聲音,八成是小鬼子要找事!」 「滾回你的狗窩睡覺去!媽個巴子的,小日本再怎麼吱毛,難道他還敢胡來不成?你一個小小連長瞎咋唬個啥?擾亂軍心當心老子斃了你!」 「團長!真的不太對頭啊!你聽聽剛才那爆炸聲,離咱們才多遠哪?這明顯是沖咱們來的!」 「媽個巴子的,少廢話!」朱芝榮不耐煩地擺擺手,「剛才王旅長來電話說了,這只不過是一場小誤會,叫咱們都別大驚小怪的,該睡覺就睡覺去!還拿著槍幹什麼?都給我放回庫裡去!」 「團長……」鄭東貴不幹了。 「鄭東貴!是不是就屬你小子廢話最多?把槍給我放下!聽見沒有?」 鄭東貴趕緊把槍扔在了地上…… 「這就對了!」朱芝榮點點頭又道,「軍人嘛!必須要服從命令是不是?我告訴你們,小日本再怎麼吱毛,那也不過就是蹦躂幾下嘛!他鬧累了自然也就消停,我就不信他還能鬧一宿是咋地?」 趁朱芝榮不注意,鄭東貴偷偷拾起了手槍塞進了褲襠,「寶貝呀!你可千萬別走火,我可是沒關保險……」鄭東貴心裡暗暗念叨。 校場又變得空曠起來…… 「媽的,我怎麼總覺得這心裡跟長了草似的?」頭枕著手槍的鄭東貴翻來覆去睡不著,「小心駛得萬年船,把命交給別人終究不是什麼好辦法。」 「轟……轟……」北大營在震顫中迅速被濃煙包裹。鄭東貴被氣浪翻卷著,從炕上拋到了地下,塵土灰煙夾雜著磚頭瓦塊,砸了他一身…… 「媽個巴子的,小日本動手啦!」鄭東貴大叫著從碎石中爬出來,「弟兄們!跟他狗日的幹了!」他顧不得穿鞋,拎起槍就向外沖…… 「弟兄們!咦……」躲避著四處橫飛的彈片,鄭東貴回頭瞧了瞧跟出來的弟兄,「咋就你們幾個,其他人呢?」 「連長!」一個士兵喊道,「能喘氣的全在這裡!你說怎麼幹咱就怎麼幹!」 「好樣的!拿上傢伙,跟我往外沖!」 「是!」 每一具屍體被刺了幾十、幾百下之後,今田大尉率領的日本兵已經殺紅了眼睛。剛剛入睡的中國士兵,被破門而入的日本兵用刺刀和槍托瘋狂地捅著,砸著……關東軍的士兵就像受了驚的兔子,端著步槍在原地跳著、號叫著……慘叫和血花飛濺的聲音充斥著整座北大營。 「弟兄們!咱們和小鬼子拼啦!」中國軍人終於清楚地知道忍耐是一種什麼後果。他們不顧一切砸開緊閉的武器庫大門,取出了擺放整齊有秩序的武器…… 「小鬼子真他媽兇殘……」事後有人回憶道,「他們就連躲在糞坑裡沒穿衣服的兵都不放過……那一刀刀捅的,連糞帶血的……」 「去他媽的!」鄭東貴馬上駁斥了這種言論,「當兵的光屁股就夠他媽丟人了,大敵當前居然還躲進了糞坑?操他奶奶的,中國人的臉全叫他們給丟盡了!」他拍著胸脯說道,「你瞧瞧咱的兵,那個個都是爺們,那天晚上……」 鄭東貴的那天晚上用書面語言來表達應該是這樣: 他率領七八個兄弟沖出倒塌的圍牆之後,便一頭鑽進了高粱地。還沒等他勻口氣,一顆劃著破空聲的子彈便削斷了他耳邊的高粱秸。 鄭東貴向弟兄們做出個「噤聲」的手勢,雪亮的三角眼敏銳地向四周巡視。 一個頭戴鋼盔的日本兵慌慌張張溜進了高粱地,一邊跑還一邊向身後不停地張望。 鄭東貴沒有動,他想看看小鬼子到底想幹什麼。出乎意料的是,這傢伙居然邊跑邊解褲子,沒過多久,一陣「稀裡嘩啦」斷斷續續的流水聲清晰地傳來…… 「媽的!原來是個新兵蛋子。」鄭東貴心想,「一聽槍響就他媽尿褲子。」他冷笑一聲,從靴筒裡拔出了匕首,到了嘴邊的肥羊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叫它跑掉。 「誰?」日本兵猛然回過頭。 「噗……」雪亮的軍刀從日式鋼盔的帽檐下齊柄沒入,鄭東貴輕輕捂住這個倒黴傢伙的嘴。「孫子!聽話,別叫……」鄭東貴趴在他的耳邊低聲地規勸。手腕一用力,這把被骨茬崩飛了刃口的匕首,拖著血沫子從小日本的左眼被生生拔出…… 鄭東貴感覺自己的心情舒暢了許多,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的血在沸騰,身上有著說不出的舒適。一股溫熱從下肢湧到了頭頂,仿佛這股熱氣馬上就要竄出頭頂的百匯穴。「殺小鬼子的感覺真他媽爽,就像是在寒冬臘月洗了溫泉吃了快熱乎乎的火燒……」他閉著眼睛,體會這種百年不遇,可遇不可求的神仙境界。 一位兄弟在他的耳邊低聲喊道:「連長,快瞧瞧你的下半身……」 「下半身咋地啦?」鄭東貴低頭一瞧:小鬼子蚯蚓般的小傢伙還在「瀝瀝啦啦」淋著熱氣騰騰的尿…… 「你個鱉犢子!翹辮子也沒忘記糟踐人!」鄭東貴破口大駡,伸手向自己的褲腿抹去,「媽呀!我咋也尿了呢……」他心裡暗暗叫苦,臉上一陣紅似一陣。 「連長,咱們快走吧!再晚就出不去啦!」 「媽個巴子的,你瞧瞧這亂的,還能上哪兒?」鄭東貴對瀋陽的時局感到了絕望。 「咱們去找少帥,我尋思別的兄弟也會去找少帥。只要少帥在,咱們東北軍就有希望!」 「嗨!」鄭東貴重重歎了口氣,「好端端的土地就這麼白白扔了,我他媽真不甘心!」一拍大腿,鄭東貴向北大營咬牙切齒地罵道:「王八操的小日本!只要老子不死,這輩子咱就算耗上了!老子倒要看看,幹到最後到底誰是爹?」 北大營的上空被火光和濃煙籠罩著。從睡夢中驚醒的老百姓紛紛走出家門…… 「北大營這是咋地啦?」有人問道。 「你還不知道啊!小鬼子進攻咱東北軍啦!」 「進攻東北軍?那不是要打仗嗎?」 「誰說不是呢?兵荒馬亂的,快帶上你家大妞逃吧!腿腳快的,興許還能趕上最後一班去關裡的票車!」 「日本人和東北軍打仗關咱啥事兒?誰坐龍椅咱們不得納糧啊?」 「你愛跑不跑!我可告訴你,小鬼子正滿大街找花姑娘。就你家大妞那水靈樣兒,八成是躲不過去……反正你自己尋思吧!」 「哎哎!你等等……嗨!」瞧著滿大街沒頭蒼蠅一般亂竄的老百姓,這位要「納糧」的仁兄再也站不住了,轉身向屋裡喊道:「大妞她娘!趕緊帶上面口袋!」 「她爹!這是咋地啦?」 「跑反啦!咱們闖關裡啦!」 京奉鐵路奉天總站。 「少帥嗎?我是王以哲!」北大營七旅旅長王以哲捧著鐵路值班室的電話,向遠在北平的張學良哭訴:「少帥啊!七旅完了!瀋陽完啦!」 「鼎方(王以哲字鼎方)!你別急,慢慢說。」剛剛從戲院匆匆趕回的張學良,頭上也見了汗。 「少帥呀!我對不起你啊!我把瀋陽給丟了。」王以哲泣不成聲。 「鼎方!你別說了,你馬上來北平,馬上過來……」張學良說到這裡,手裡的電話在不知不覺中摔到了紫檀木辦公桌上。 「喂喂?少帥!少帥!」王以哲大聲呼叫。 開往北平的最後一班列車發出了一聲嗚咽,在「嗤嗤」不斷的蒸汽聲中,飄著白煙,緩緩駛出了車站。 這一天,是公元1931年的9月1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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