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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後來團裡乾脆也不修了,天天晚上拿破木板搭個樣子。白天鬼子的飛機就過來炸破木板。幾來幾往的讓團裡摸清楚了規律,然後把日軍每次過來轟炸的路線詳細畫了張圖報到上頭。

  在戰區後方是一座機場,戰略位置非常重要,連接著湘、粵、桂三省的交通要道。上頭接到團裡報上來的鬼子轟炸機出動的規律、線路,組織後方的飛行員搞了一次演練。隨後的一個星期鬼子沒有再飛過來轟炸,終於等到了三月上旬的一天,還是往常的那個時間,鬼子兩架轟炸機又飛過來了。

  但這次就沒他好果子吃了,七八架野馬戰鬥機嗡嗡叫著從雲端沖過來,頓時天空陷入戰機纏鬥,尖厲的戰鬥機馬達聲刺破雲霄。一架野馬戰鬥機咬住一架鬼子的轟炸機,盯著屁股後面射出一串機炮,中彈的轟炸機一側機翼開始起火,然後是整個機身都是火,扯著馬達聲往地面上栽。

  也就在快要摔下來的時候,飛機閃出個黑點,然後變成一小片白色的影子,陳鋒還沒見過這個,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白色的影子幾秒鐘就落在地上,陳鋒看著邊上正好有丁三帶著一個班的兵在陣地前面掃除雜草,就讓丁三過去看看。

  丁三帶著人呼哧呼哧朝那邊跑過去,天暖了,但氣候也開始返潮,丁三覺得背上的傷總有點癢癢地疼。他跑在最前頭,前面一片雜草蓬子裡面有一大片白布。丁三把衝鋒槍頂在肩膀上,小心地靠過去,那片白布下面好像還躺著個人。丁三讓其他的兄弟拿槍逼住,自己猛地一掀白布。

  裡面是一個日軍的飛行員,看樣子很年輕,但剛才跳傘的時候高度太低了,傘剛剛打開他就著了地,所以一下子就摔死了,鼻子嘴巴都在朝外頭流血。

  丁三讓兄弟們把日軍飛行員的屍體拿降落傘捆上,然後拖著降落傘把屍體帶回到陣地上。陳鋒帶著勤務兵過來看,丁三把經過大致上說了一遍。

  那個鬼子的飛行員看上去年紀不大,好像也就二十剛出頭,穿著一身制服,腦袋上紮著的白布已經被血全染紅了。

  陳鋒因為鬼子沒完沒了地過來炸橋,心裡早就把他們的飛行員恨得牙根癢癢,但現在看到這具屍體的時候好像心裡卻突然沒什麼恨意了。這完全是個孩子,可能還沒成家呢,臉上還依稀能看到一絲稚氣。

  團裡好多人都圍過來看,都在議論搞了半天經常在我們腦袋上扔炸彈的就是這麼一個人啊。陳鋒看圍上來的人多,就招呼大家趕緊散了,這邊安排下幾個人去到鬼子的防線上,讓鬼子過來人把屍體拉走。

  第二天一早,從日軍的那邊開過來幾輛車,下來一個指揮官模樣的人,胳膊上帶著個白袖章,上面是個紅十字。老遠就把車子停下來,然後揮舞著白旗。

  前沿的兄弟把情況通報給陳鋒,當時陳鋒剛查完陣地,在團部喝著粥,吃著饅頭,炊事班給弄了點鹹菜。這邊的鹹菜當地人叫雪裡紅,吃起來很下飯。陳鋒一聽鬼子派人過來了,就帶著勤務兵去前沿。

  前沿的兄弟早把那幾個鬼子圍住了,腰上的手槍也下掉了,幾支步槍上的刺刀頂在胸前。

  陳鋒走過去示意大家把刺刀拿開,胳膊上戴紅十字袖章的鬼子沖著陳鋒一鞠躬,然後嘰裡呱啦說了一通,邊上他們帶來的一個翻譯用生硬的漢語說:"謝謝貴軍把我們大日本皇軍飛行員的屍體還給我們,請問貴軍有什麼要求?"

  陳鋒說道:"我們也沒啥要求,希望你們沒事不要總過來轟炸,不然的話,你和他可能就得經常來我們這里拉屍體了。"

  翻譯聽著一愣,嘰裡呱啦地翻譯給鬼子軍官聽。那個軍官沖著陳鋒又鞠了一個躬,嘴上說著"哈依"然後又嘰裡呱啦說了一通。翻譯跟著說:"我們長官說,如果不打仗的話,他非常希望能和您成為朋友。但轟炸的事情是空軍幹的,他無能為力。"

  陳鋒哈哈一笑:"你跟他講,當朋友就免了,我看啊,日本鬼子只有變成屍體,才真正成了我們中國人的朋友。"說完了,陳鋒示意送客,邊上的兄弟們讓開一條道,那幾個鬼子沖陳鋒敬了個禮,然後抬著飛行員的屍體開著車走了。

  不過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還真沒有鬼子的飛機過來轟炸了,陳鋒覺得可能鬼子覺得轟炸風險太大了,所以就停了。其實他不太清楚,鬼子正在調兵遣將,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聞天海是事後才知道陳鋒送還日軍飛行員屍體這件事情的,心裡罵陳鋒這個榆木疙瘩,早知道可以把那具屍體要到師部去,沒準兒還能請個功呢。

  這段日子防區沒什麼大事,陳鋒找了個閑天,帶著武鳴、鐘吉日還有丁三這樣的老兵去後方看王衛華去。醫院在後方兩百多公里的地方,山清水秀的,緊挨著一條橫跨東西的山脈。陳鋒他們事先在鎮子上買了不少熟食和糕點什麼的,還特地買了幾瓶酒,都是王衛華平時愛吃愛喝的那些,後方物價飛漲,就這麼點東西花了大夥上千塊,差不多是丁三一個月的軍餉了。大家都在議論,這票子怎麼現在越來越不值錢了。

  幾個人擠著團裡僅有的一輛吉普車,一路上顛簸得要命,吉普車還壞了一次,大夥都站路邊看修車。一路上總能看到來來往往樣子很鬼祟的人,陳鋒知道湘西土匪多,這些人沒准就是土匪。不過看著陳鋒他們幾個都背著槍,所以不敢找他們茬。

  走的都是山路,吉普車吭哧吭哧的總熄火,早上出發,一直到下午四點來鐘才開到那家醫院。這家醫院基本上收容的都是重傷員,好多是在前沿動過手術然後來這裡療傷的。陳鋒他們把車停在外頭,在醫院打聽了半天,因為醫院裡面找人找番號不好找,各個番號的傷兵都有,最後還是翻名字才找到的。

  王衛華見到他們幾個都分外高興,招呼他們在床邊上坐下來。陳鋒看到王衛華的左腿從膝蓋以下被截肢了,心裡非常不是滋味。但沒想到王衛華倒是很釋然:"大夥別這樣,其實我在這挺好的,每天和幾個人下下棋,過段時間我打算跟另外一個病房的兄弟學學修鐘錶,等打完了仗打算回家開個攤去。不管咋說,我不用再去打仗了,哈哈,至少保了條命下來。"

  大家也都沒想到王衛華能這麼想得開,也都跟在後頭安慰了幾句。王衛華問了問團裡的事情,大家就把前幾天打下一架鬼子轟炸機的事情跟他學了一遍。大家都說可能鬼子真被打怕了,好久都不敢再過來轟炸。

  王衛華反而沒這麼想,因為他潛意識裡面覺得有點兒反常,就把自己的疑惑告訴陳鋒,他估摸著可能要打一場大仗。

  晚上大夥買來酒菜在病房裡面和王衛華喝了一頓,大家都喝得有點高,推杯換盞的,最後都搶酒喝。這也是王衛華和大家見的最後一面,此後該團一直戰事不斷,這天酒桌上的兄弟很多都沒有活著走過戰爭。

  第八十四章 枕戈待旦

  陳鋒他們幾個是第二天一早才起身回防區的。昨天晚上都喝多了,陳鋒最後帶著人睡在了醫院的走廊裡,醒來之後發現冷得渾身直哆嗦。陳鋒把大家都叫醒了,然後進到病房裡面去看王衛華。昨天可能喝得太多了,王衛華床前吐了一大攤。陳鋒看他還睡著呢,就把身上的錢全部都掏了出來,其他人也都是把身上的錢掏了個乾淨。

  回來的時候路熟悉了,車開得順了很多。回到防區的時候剛剛趕上中午開飯,丁三本來要回自己排的,結果被陳鋒拉著在團部吃了飯。

  飯桌上面陳鋒提了一句,上頭可能要任命武鳴當副團長,以前警衛連連長萬耀傷好了之後前段時間調到兄弟部隊去了,在那邊是副營長。這次陳鋒把他要回來,接替武鳴當三營長。萬耀也算是團裡的老人了,大夥都覺得這麼安排挺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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