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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轟」,一聲沉悶的爆炸聲響徹雲端。兩架戰機化作兩面火球,飄向翠綠的大青山,墜向滔滔的長江水。

  地面上揮動的手臂一時停在半空,時間也像是停滯了。這一幕是如此意外,如此悲壯,象一陣強大的衝擊波,震撼了每個人的心靈。晶瑩的淚眼中,透著震驚和痛惜,閃著驕傲和自豪。慘烈的戰爭令人詛咒,卻也能拂去凡界煙塵,讓一個個民族精英現出原貌,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第三大隊來了,蘇聯空軍志願大隊趕來了,優勢的天平開始轉向中國一面。日本空軍原已繃得緊緊的神經,在陳懷民驚人的壯舉中,在中國空軍越來越大的壓力下,終於承受不住了。轟炸機率先掉頭逃竄。

  一串串槍彈在一陣陣怒吼中瀉向天空,飛向敵機。復仇的火光在天空燃燒,飄落的機片在空中橫飛。一團火球,一架日本驅逐機中彈起火;一團碎片,一架日軍轟炸機淩空爆炸。日機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倉皇間一架接一架被擊中。武漢的天空成了日本空軍巨大的火葬場。

  東京皇宮,裕仁疲憊地穿過神殿,走上了通往內宮的林蔭道。皇后遠遠迎出門,屈身請安。裕仁點了點頭,向裡走去。外面的喧鬧已平靜下來,他的心也有些灰黯。他知道是累了,疲勞往往使他心緒煩亂。可他過去總是精力充沛,如今卻很容易疲勞。他感到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了。「難道人這麼快就會衰老?!」他心裡琢磨著,第一次感到有些事遠非他的能力所能及的。

  像是慢了一個拍節。當東京趨於平靜時,武漢卻又沸騰起來。報童又飛快地沖上街道。人們很快便知道了今天具體一的戰果:空戰不到30分鐘,日機被擊落21架,我方損失戰機2架,負傷3架……

  武漢照例又是一片喧囂沸騰。政府部門、社會團體、民間,還有普通百姓,蜂擁著奔向王家墩機場。堆積如山的慰勞品、武漢花店裡幾乎一大半的鮮花,都被送到了這裡。歡慶還是那麼熱烈、那麼瘋狂、那麼投入,可不同的是,今天狂歡的人潮都在相互打聽著一個人,一個唯一在空戰中犧牲的英雄。大部分觀戰的人都看到他勇撞敵機那驚心動魄的一一幕。

  人們很快便在心裡牢牢記住了一個普通的名字,陳懷民。抗戰名城武漢也虔誠地收下了一個為保衛她而獻出生命的年輕人。從這一天起,陳懷民路便永遠地留在了武漢城中。

  忠魂有靈!

  §洋人「志願軍」

  進入8月,前線的戰事越來越緊了。4日,鄂東重鎮黃梅失陷,武漢東大門門戶洞開。日軍先頭部隊迅猛地不顧一切地向前猛攻。丘陵山崗、水地田間、中國守軍佈設的一道道陣地上,屍山血海。但這一切仍沒能止住岡村中將瘋狂的西進勢頭。頭上,日本空軍也像是撲殺不絕的蝗蟲,一波波地踏著前面同伴的血跡,打殺上來。淒厲的空襲警報又晝夜不停地回蕩在武漢上空。

  武漢城中的商賈富紳、官吏顯貴,早已收拾起金銀細軟,或退入川北,或飛港出洋。國民政府各部門,也在月初撤消,限期遷往重慶。雖然各種救亡團體、民間組織,號召起一群群充滿熱血的工人、學生和市民,四處演講,示威遊行。可前方隆隆的槍炮聲,還有從前線潮水般潰退下來殘兵敗將、傷員難民,象一盆盆冰冷的雨雪,澆滅了人們心中曾熾烈燃燒著的火焰。沉重的眼淚、歎息和絕望中,西遷的滾滾大潮又開始蠕動了。

  戰爭摧毀了人的信念,扭曲了人的心。城市的祥寧,生活的樂趣,在一陣陣充滿血腥和恐怖的戰爭氣息中蕩然無存。惶惑、焦慮和驚恐,已把近百萬人逐出了自己美麗的家園。東湖碧水還是那麼清,這時卻顯得孤單、清冷了。

  武漢沿江大道的山海關路,座落著一幢看上去很普通的青灰色磚樓。空氣中彌漫著的緊張、混亂,似乎並沒有波及到這裡。進出往來的人員看上去很是平靜。異樣的呢軍服依然挺括。金黃色、栗灰色、黑色的頭髮依然梳理得整整齊齊。每天訓練、作戰或散步歸來,仍能給這座慌亂的城市留下陣陣歡笑。

  蘇聯航空志願隊上百個小夥子就住在這裡,其中有日後名留青史的轟炸機大隊長庫裡申科。來中國雖然只有幾個月,但他卻像是換了個人。他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擾亂了他多年來一直平靜的內心世界。從中國人,尤其是駐地附近的那些老人、婦女和兒童對他們尊敬、友愛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個純樸、善良而好客的民族。從那些默默忍受著家園被毀、親人亡故的中國人身上,他看到了世間最寶貴的東西。短短幾個月,他就深深愛上了這個民族,這個國家和他的人民,這片多情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他的這種同情、熱愛與日俱增。

  越是這樣,他對日本人就越加痛恨。如果來中國前,他對日本空軍、尤其是一支強大的空軍還有一絲同行相敬的感覺的話,那麼今天他會對這種感覺感到可笑。當空襲警報白天黑夜不停地尖叫時,他暴躁、憤怒,他就要跳著腳地罵:「日本空軍是什麼軍人?他們純粹是一群魔鬼。他們為什麼不正經地在戰場上作戰?他們為什麼要頻繁不斷襲擊、騷擾一座和平城市。讓人們白天黑夜鑽地洞、睡郊外?他們為什麼要對路上逃難的平民和地裡勞作的農民轟炸掃射?真是愚蠢,野蠻?一群懦夫。總有一天我要把這些魔鬼一個個都送入地獄。」庫裡申科愛動情、愛衝動,每當這時,誰也別想把他拉進防空掩體。

  平時,他卻十分沉靜,沉靜的話都不多說一句,走路都低著頭。他有著太多的心事。剛到中國那陣子,滿耳聽到的都是對中國空軍的讚譽,為此他欣喜過。可他是專家,對一支空軍,對飛機裝備、對空中戰術無不精通,任何紕漏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雖然中國空軍總部給他提供的資料上,羅列著相當數量的作戰飛機。但他很快便發現一個秘密。中國的戰機幾乎很少從航空委員會那厚厚的登記簿上刪除掉,即使早已負傷,破損而被淘汰掉。中國究竟有多少飛機能飛入天空,能參加空戰,他不得而知,中國空軍的高級將領似乎也不清楚,這使得他目瞪口呆。

  訓練場上,他對中國的小夥子們夠凶的了。他盼的是這些東方的小夥子能早日掌握「達薩」轟炸機,能早日把炸彈準確地投入到日本人中去。他不忍再看到日本飛機瘋狂地屠殺中國人、蹂躪中國的土地。他對這裡的人民,對這裡一草一木,都有著故鄉、親人一般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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