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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機會來了,南鄉心頭竄起一陣喜悅。他一腳油門、一腳方向舵,飛機輕靈、兇猛地滑了個半圓,無聲無息地撲向勃爾蓋維森斯基的座機,緊緊地咬住了尾巴。南鄉不愧日本王牌空軍,絕好時機的把握,飛機切下的輕靈嫺熟,竟令也在飛機上「熬」過上千小時的蘇聯大隊長毫無覺察。

  飛機在貼進、貼進。勃爾蓋維森斯基緊咬著前面的一架轟炸機,看到日機駕駛員驚恐地不斷回頭,慌亂地左右閃躲,止不住心頭一樂:「小傢伙,別再做回去的夢了,今天是你最後一次上天,真可惜。」

  南鄉茂章在不動聲色地逼進勃爾蓋維森斯基。表面上他面目平靜,內心卻在不住地往上竄著興奮的火苗:「紅魔鬼。你不老老實實地果在蘇聯的雪窩裡,跑到這兒來找麻煩,不讓你嘗嘗皇軍武士的厲害,也冤枉你自來一遭。」這時,只要他扣下槍擊,勃爾蓋維森斯基十有八九在劫難逃。可他沒開槍,他不急著開槍。他要靠近、再靠近,近得只需輕扣槍擊,一梭子彈就能打得對手淩空爆炸。炸掉中國人、蘇聯人的魂魄,打出這個王牌的威風。何況他不相信被他咬住的獵物能逃脫,還沒有人能從他的鼻子底下溜掉。

  近了,更近了。E-16已黑乎乎地擠滿了他的射擊瞄準鏡。他咧開了蓄著稀疏的仁丹鬍鬚的嘴,笑了。幾乎就在他扣下槍擊的一瞬間,「噠,噠,噠,噠」,一陣清脆的機槍聲從身後傳來。南鄉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大腦便「嗡」地一聲,失去了知覺。飛機拖著一股濃濃的黑煙,直直地向著下方的鄱陽湖畔栽去。

  「四大天王」之首南鄉茂章大夢未醒,命赴黃泉。

  勃爾蓋維森斯基扭頭回顧,不禁大損失色。日機飛機攻得這麼近了,自己卻毫完所知。要不是這個中國人從半路殺出,自己恐怕現在已不在天上了。中國空軍藏龍臥虎,果然不凡。

  「好樣的,中國人。欠債還債,我一定拿日本人的一架飛機來還這筆情。」叨念著,他抖著機翼,猛踩油門,飛機直向前面的那架「九六」式撲去。

  大隊長羅英德看了眼墜落的南鄉座機,再看看身後,一片藍天。他這才定下心來輕舒口氣。剛才,他正咬住一架日軍轟炸機,突然間瞥見蘇聯大隊的領隊長機被一架日機緊緊咬住。他想也沒想就放棄了嘴邊的肥肉,一推操縱杆向下撲去。下沖的同時,他一陣射擊,把南鄉茂章打下了藍天。這一擊看似偶然,可這準確一擊的背後,凝結著他多少血汗,只有他自己清楚。對這一擊他並不感到意外。可意外的是,被他擊落的,竟是日本海軍航空兵的「四大天王」之一,「空中霸王」南鄉茂章大尉,這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羅英德翻開了日空軍王牌飛行員折載的新的一頁。一個多月後,曾向中國空軍投下戰書,主動邀戰的日本陸軍航空兵王牌加藤大尉,在歸德上空,被中國空軍第三大隊八中隊廣西飛行員黃鶯擊落。海軍航空兵「四大天王」中的另三張王牌,也先後鎩羽中國天空。

  南鄉王牌的覆沒,震撼了天空中混戰的日軍。機群群龍無首,立即亂作一團。中、蘇空軍乘勝追擊,擴大戰果。一串串槍彈,載著屈辱、痛恨,含著激昂、振奮,穿過天空射向日機。一架架轟炸機淩空爆炸、一架架驅逐機象掉了頭的烏鴉,翻滾著栽向地面。

  青雲浦,留下了一陣陣歡聲笑語,流下了一串喜悅、歡暢的熱淚。中、蘇空軍又把擊落8架日機的輝煌收入囊中。地面機場上,勃爾蓋維森斯基激動地與羅英德擁抱在一起,信賴、情誼在無言的對視中流淌著……

  §血色紅雲,飄動在武漢天空

  就在羅英德、勃爾蓋維森斯基率中、蘇混合編隊大戰青雲浦之際,武漢上空一場驚心動魄的血戰也拉開了序幕。1938年新年過後,國民黨軍、政要員和政府機關湧向這裡,各種軍用、民品物資、傷員也從這裡前轉後送,使武漢三鎮成了中國繁忙、熱鬧的抗日首都。自然,注入活力的武漢也成了日本人空襲的重點目標。中國空軍雖以少量飛機和高炮還擊,無奈力量太弱,一無建樹。可2月18日,當日本海軍航空兵傾巢而出時,這裡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警報聲響起,中國空軍一波波戰機列隊巡航武漢上空。原來、空軍前敵總指揮部想出新招,規定各大隊迎戰前先繞城市巡航一周,以壯聲勢。這一招果然有效。地面上,蔣介石望著九架一波的「人」字編隊,對身邊新上任的空軍總指揮錢大鈞讚不絕口:「慕尹,看不出你對空軍指揮也蠻有一套的嗎!好,這個辦法好。」

  地面上,武漢三鎮的市民、逃難而來的難民和前線撤下來的傷兵游勇,似乎也被震動、鼓舞了。他們沒有再象過去那樣,警報一響就四處躲藏。而是爬上屋頂、走上陽臺,甚至走向廣場等地,哪兒開闊,哪兒能更大限度地望見天空,他們便往哪兒去。他們像是急著去看一場扣人心弦的比賽。

  天上,已是青光閃爍,火龍翻滾。「咕咕嘎嘎」的槍炮聲伴著關厲的呼嘯聲,把天空攪得象開了鍋的粥似的。

  李桂丹在槍彈死神的大網中,沉穩地戰鬥著。杭州「八·一四」空戰,已經過去半年了。這半年來,他像是完全變了個人。原本一個活蹦亂跳、服飾整潔的東北帥小夥如今卻成了一個鬍子拉茬、不修邊幅的怪人。過去常開的笑口,如今卻像是用鉛封上了似的,很少能蹦出一句話。一上訓練場,他就咬著牙、發著狠,兩眼噴著凶光。手下的隊員人人怕他。

  元旦,他獲得了軍委會授予的二級雲麾勳章。他知道他值這個價。在天上,他已經把8架小鬼子的戰機打入了地獄。可他不滿足,甚至不滿意。他所在的第四大隊如今已是一茬新人,那些曾與他一起訓練、一起上天殺敵的戰友們,大多從天空上消失了,隕落了。尤其是他的老鄉、他的恩師、他的大哥高大座。經常是一閉上眼,他的面前就閃現著紅光、機骸和一具燃燒的軀幹,那是大隊長高志航的。

  還是在去年10月,當四大隊從蘭州接機返回周家口機場駐防時,突遭敵機轟炸。高志航在彈雨中指揮四大隊強行起飛,怒吼聲蓋住了槍炮聲:「快,快起飛殺敵。誰怕死,我斃了誰。」一枚炸彈呼嘯著飛向高志航,情急中,高大應把機械師馮幹卿推向一旁。「轟」的一聲巨響,炸彈在高志航身旁爆炸了。待李桂丹發了瘋似地撲上去時,高大座的頭顱,四肢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截軀幹在瘋狂地燃燒著。

  這悲慘的一幕永遠留在了李桂丹的大腦中。失去了敬佩、崇拜的恩師,失去了志同道合的同鄉,失去了患難與共的摯友,他變了,變得沉默寡言,變得瘋狂無比。一上天,他的兩眼便會噴出火。

  新年那天,當空軍副總指揮毛邦初在激昂的進行曲中,把勳章別在他胸前時,他沒有笑,也沒說一句話。他在猜想眼前這個面皮白淨的副總指揮是否在雲間與敵人交過手,他更想知道那閃著狡詰光芒的雙眼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他為什麼要逼著四大隊改變航向去洛陽,又從洛陽飛到周家口,那機場警報不靈,管理混亂他不會不知道。高大座曾一再向他聲明,陳述利害,可他為什麼要死咬著不鬆口。這個混蛋,他毀了四大隊,毀了高大座。

  回到住處,他取下勳章扔入箱中,轉身又去了機場。對發過誓,許過願,每次空戰都要拿一架日本人的飛機來祭奠他心中的英雄、他的生死朋友高大座,直到有一天自己也和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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