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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近衛在地毯上走了兩步,口氣平靜但卻十分肯定地說:「宇垣君太愛幻想了,我看他的努力連一成的希望都沒有。」望著驚訝不解的木戶,他提醒道:「想想軍部,一再想想三井那些有錢的傢伙,皇軍從中國抽出身能那麼容易嗎?看來仗只能接著打下去了。」

  近衛沮喪地長歎口氣。他心裡很清楚,在軍部、財閥的壓力下,政府提出的談判條件甚至比年初佔領南京後提出的條件還要苛刻。當時,蔣介石被打得焦頭爛額尚且沒有接受條件,今天自然更不會向日軍低頭,要蔣介石下臺,就這一條就已經把所有通向中國的大門堵死了。幾個月的事態發展證明,蔣介石在中國的根基太牢了。除了共產黨竟無人能、也無人敢與他抗衡。神秘的中國畢竟不同於日本,蔣介石也不同于他近衛。蔣介石要不想下臺,國民黨內誰也別想讓他下。否則半年前,一切都早已解決了。

  近衛在蔣介石面前栽了一回後,果然清醒了許多,把蔣介石琢磨的分毫不差。事後,當蔣介石在珞珈山上看到香港轉來的談判條件,鼻孔裡「哼」了一聲,隨手把報告扔在了一旁。不幾日,喬輔三代表中國方面正式通知中村總領事:鑒於日方談判條件之苛刻,絕無和平誠意之表示。中國政府認為繼續談判已無實際意義。因此,單方面宣佈中止談判。

  就這樣,宇垣和平解決中日戰爭的夢想徹底破滅了。直至9月下臺,忙忙碌碌的宇垣對美、英、俄等國改善關係的努力,也由於來自皇城、軍部、財閥、政黨等多方面的阻力,全部付諸東流。他作了幾個月的擺設,幾乎一事無成,灰溜溜地結束了這次外交使命。但幾個月的切身之感,卻給他帶來了一個留給日本後人的敬悟:日本一旦成為軍人的天下,則危矣!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但在當時,一向樂觀的木戶卻絕沒想到事態會如近衛所說的那麼嚴重。但近衛知道,東京的矛盾實際上比他說得要嚴重的多。而且他還知道,除他外還有一個人也在靜靜觀注著這矛盾,他,就是天皇。

  §日本陸、海軍「窩裡鬥」

  午睡醒來,裕仁呆呆地坐著,想著心事。上午海相米內晉見的一幕,在他的眼前晃動著。這幾天,他感到太疲勞了,人明顯瘦了不少。武漢是戰,是退,他尚未最後裁定,內閣與軍部門便發生了爭吵,陸軍與海軍也為些枝節瑣事鬧得不可開交,東京城烏煙瘴氣。內閣和軍部是他的左右手,是他實現大業的得力工具。可如今大事未決,這些人卻在家裡鬥成一團,這怎能成就大業?這時,他有些後悔,這麼些年了,為什麼對他們總是放任自流,以致今天積重難返。

  海軍和陸軍的矛盾由來已久。自日本退出華盛頓海軍條約,日本海軍便進入了無和約時期。四面環海,使裕仁越來越重視海軍的建設。他先後三次大筆追加撥款,發展海軍。這引起了陸軍的妒意。隨著一艘艘戰艦的下海,一批批飛機的調入,規模日見龐大的海軍,野心膨脹得竟比海軍自身的發展還要快出許多。他們再不願甘居陸軍之下,開始在內閣、軍部,在樞密院,在一切重要的部門施加自己的影響,與陸軍分庭抗禮。矛盾也由此發展開來。

  1937年底,日軍發起青島登陸之戰。大本營統帥部原計劃陸、海軍協同,聯合登陸,可爭功心切的海軍,未待陸軍到來,便單獨在石老人一帶淺海登陸,佔領了青島。隨後趕來的陸軍惱羞成怒,招呼也不打便向城區開進,結果雙方刀兵相見,大動干戈。陸軍與海軍間那種若隱若現的矛盾終於公開化了。

  徐州會戰,海軍奉命在連雲港登陸,陸軍則從地上協助攻擊。但陸軍得知連雲港方向駐有中國正規軍後,採取更損的一招,他們按兵不動,即使在拿下徐州後,也沒向連雲港方向派一兵一卒,而是站在遠處看海軍的笑話。結果海軍陸戰隊上陸後,遲遲見不到陸軍的影子,只能在沒有重裝備的情況下孤身苦戰。事後雖然奪占了連雲港,但海軍精貴的陸戰隊死傷慘重,吃盡了苦頭。在東京,米內海相得知真相後,失了風度。竟對陸相杉山元大罵不絕。

  陸、海軍之間的嚴重對立很快蔓延到日軍的下層。幾天前,東京近衛師團一群少壯軍官在市區「菊町」酒吧痛飲時,因不遠處幾名年輕的海軍軍官說「陸軍在連雲港貪生怕死」,便沖上去大打出手。結果一名海軍大尉在毆鬥中當場喪命。消息傳開,東京街頭議論紛紛。這時,天皇裕仁覺得,東京這種混亂的局面絕對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很快,裕位便召集內閣軍部的文武要員,在皇宮召開了御前會議。按常規,御前會議都是在「五相會議」上,就一些重大決策無法定奪時,才召開御前會議請天皇裁定。但這次御前會議,卻是裕仁反過來要求召開的。他感到,在日本對華全面開戰的非常時期,如果內閣和軍部、軍部內部之間這種矛盾紛紜的混亂局面不及早結束,不但整備部隊、南下太平洋的計劃無法實現,就是對中國的戰爭,也無法維持下去。

  但他忘了關鍵的一點,陸軍與海軍,一個夢想「北進」,一個計劃「南下」,南轅北轍,縱使他再想撮合也無法統一。而內閣,搖擺不定,畢竟只能替一家說話,成是兩者都反對,那麼這種矛盾怎麼解決?事實上,直到1945年美軍在日本本土登陸、日本戰敗為止,這種錯綜複雜的矛盾一直象驅不散的陰雲,緊緊籠罩著散發著硝煙氣息的東京。

  §皇宮議政廳,決定未來命運的御前會議

  6月10日,皇宮東一廳,大本營腳前會議正緊張地進行著。一種進射著火星的氣息從一開始就緊緊地籠罩著會場。赴會的文武大臣都清楚,今天的會議將決定今後在中國的命運。轉攻武漢,如能徹底扡垮中國現政權,日本就將成為中國的主人。百萬日軍也能從巾因朝嗯M隆附w*,D》_oh果仍不能打垮中國。瓦解國共聯合陣線,就是佔領了武漢,日本也將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中國陷入漫漫無期的長久消耗戰中,那麼到頭來失敗的還將是日本。

  這抉擇太難了。一種「望盡天涯路」的困惑、苦痛感充斥在每個人心頭。如果單說軍事上奪取武漢,那問題就簡單了,別說軍部那些手握重兵的將軍們,就是對戰爭一竅不通的內閣文人,也自認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但要使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大國完全屈服,誰也沒有這個把握。

  6月,姍姍來遲的暑氣已降臨日本列島。火辣辣的日頭也沒放過裕仁這位「天照大神」的後人,皇宮內同樣暑氣逼人。這可苦了軍部這些一身戎裝、腰板筆挺的將軍們,細密的汗珠從板垣寬大的額頭上滑落下來,癢癢的。他卻沒有去動,看來老邁的參謀總長閑院宮也不舒服,花白的眉頭緊皺著。

  會場靜靜的,沉悶得有些令人緊張。板垣那又不大的小、眼噴著火,堅盯著桌對面的外相宇垣本來,他是帶著一顆激動而輕鬆的心步入皇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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