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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3年後,如果美國總統羅斯福能聽聽這位記者的話,華盛頓在角大樓能把日本人看得再高一些,那麼珍珠港的慘劇也許就不會發生,美、英等西方國家也就不會在戰爭初期的太平洋戰場上一潰千里,敗得甚至比中國人更慘。當然,這些後話只能是「假如」。

  再說近衛從獲窪別墅返回東京城區後,沒顧得上回家,便徑直向官邸——一座充滿西洋風格的白色建築奔去。一路上,沸騰的人潮已影響交通,這令他十分厭煩。從心裡說,他對外面這些被愚弄了的芸芸眾生不屑一顧。身處上層,他最能體會日本所面臨的矛盾和永無休止的爭吵。他相信,官邸那寬大的辦公桌上一定又堆滿了文件,想起這些他就頭痛。

  但真正令他頭疼的還遠不止這些。先是天皇宣他進宮,雖然表面上是徵詢他對下一步中國事務的意見,但質問中他明顯感受到天皇的責備之意。這也難怪,當初是他把政府推入軍方懷抱的,今天戰場失意,他自然難咎其責。誰知天皇餘音未落,參謀本部、海軍省、樞密院一些對華持消極態度的「溫和派」也先後發難,指責他破壞了政府獨立的常規,對天皇施加戰爭影響,並激憤地要求他和他的內閣辭職。一向穩重的近衛一時有些慌亂,他感到一場狂風暴雨正向他鋪天蓋地地襲來。

  他兩天沒露面。坐在家中閉門靜思。如果眼下是他自己主動提了辭呈的話,他會毫不留戀地離開首相官邸。他不是那種見了權勢就忘乎所以的名利小人,他為政就必須拿出業績。可如今不明不白地讓人趕下臺,斷送了自己今後的政治前程,他無法忍受。自幼就受到領袖般教育的近衛不會坐以待斃,他決心先躲過這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為此,他必須走一步他不願走的棋。

  5月26日,在征得天皇的首肯後,他首先撤換了外相。與軍部和政黨關係十分密切的前陸軍將領宇垣一成代替了對華持強硬態度的廣田宏毅出任外相。近衛行此一著,並非他放棄了對華積極作戰的設想。相反,蔣政權讓他一再難堪,早使他憋足了勁,一定要把蔣介石打垮不可。但對外,他必須有一個姿態,向政府、軍部表明他積極解決中國事務的誠意。同時,他還想為自己留條後路。這時的他,已認識到年初的聲明也許欠些考慮,但自己說出的話怎麼能收呢?為此,他把希望放在新任外相宇垣的身上。

  宇垣一成在軍中起家,又涉足政壇多年,當然清楚外相的寶座並不象一般人想像的那樣舒適、安逸,又那麼充滿權勢和影響力。幾年來,日本對中國一再行使武力,在國際上已日益孤立。更糟的是。日本軍人獨斷專行,出爾反爾,很少照顧外務省臉面。常常是外務人員前腳簽字,軍人轉身就在背後動起手來,這使外交官處境尷尬不說,更使日本外務省在國防上毫無信義。除此之外,軍部內部又是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再加上各政黨、財閥到處作梗,外務人員更像是大家之中的小媳婦,處處受氣。

  他本想一推了事。可近衛卻像是認准了他,三天兩頭上門說服。一些政黨元老、親朋部下也一再上門鼓動,似乎天下告他其誰?一種天降大任於斯人的豪邁感和對權勢的企盼最後終於使他動了心。他接受了近衛的邀請,但同時提出四個條件:首先,他不想淌渾水,希望近衛加強內閣團結,不能隨意受軍方和財間操縱;其次,他要權,要求實現外交一元化,阻止外界插手外務省;第三,他要打開與中國蔣政權對話的通道;最後,爭取日後適當的時機恢復與中國國民政府的關係。

  他的要求,多數都是近衛想做而無法做的,近衛正想就坡下驢,所以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他的要求。宇垣也不含糊,宣誓就職沒幾天,在接到中國方面張群的賀信後,立即指示日本駐香港總領事中村豐一著手準備與中國方面的談判。

  外務省安排妥當後,近衛的目光又投向了引人注目的陸相杉山元大將。不管怎麼說,中國事變久不能決,戰爭的實際擴大者總要有些責任。換掉杉山,是平息風暴的最有效辦法。再說年前,杉山就中國戰事隨意誇口,早已成為天皇反感的大臣。搬倒他,天皇心中自然高興。

  5月底,東京急電華北軍,速調日本陸軍最為現代化的第5師團師團長板垣征四郎中將,回東京就任陸相。一月前還在台兒莊地區狼狽後撤的板垣,聞風後驚得目瞪口呆。不僅僅是他,就是華北軍上上下下,誰也沒想到這個7年前還在中國東北策劃「九·一八」事變的小小參謀,竟能一躍成為日本陸軍的首腦。

  板垣吉星高照,喜躍龍門。事實上,天皇和東京的貴族們看中的是他那木偶似的個性和外貌。板垣滿面泛光,平頭光溜溜的,極短。兩撇濃濃的「八字」胡又黑又長,看上去活脫脫地象只海豹。他的憨愚、木訥,成了這些貴族老爺們飯後茶餘的笑料。天皇曾笑著戲謔他道:「我還從沒見過象你這麼笨的人。」對此,板垣卻不急不惱,毫無愧色。

  可板垣在中國戰場上,卻並不象他的外貌那般憨厚、愚笨。從「九·一八」到「七·七」事變,從中國東北到中原徐州,他的足跡踏遍了中國的千里沃野。他的第5師團,從華北到山西,從山東到徐州,除了在台兒莊小受挫折外,幾乎是銳不可當,所向披靡。他踏著中國人的屍山血海,在中國大地上狂竄著。他成了日軍中出了名的「中國通」。他熟悉中國,熟悉中國人,瞭解中國軍隊。當天皇急於解決中國事務時,他終於顯示出了自身的價值。

  板垣的赴任,使東京的政治風暴暫時平息了下來。

  §充滿激流的東京政壇

  進入6月,日本列島區沐浴在初夏和春末交替的陽光之一中。櫻花仍然象雜著血絲的白雪一樣,盛開在日本的各個角落,但它再難吐出令人躁動的氣息,人們已感到春意正姍姍離去。火熱的夏天正匆匆來臨。

  中國戰場此刻正處在大戰之前的沉寂中。但這沉寂中,戰爭的氣息卻更為濃烈,更讓人緊張,更令人透不過氣來。

  徐州,一列列軍火物資運進車站,一車車荷槍實彈的日軍官兵被運到這裡,一車車傷病人員又被運向後方。剛剛結束徐州會戰的日本華北、華中軍主力,正休息整補,秣馬厲兵,準備迎接更大的戰事。

  武漢,蔣介石晝夜不停地主持著最高軍事會議。一封封。電報、一個個電話,傳向四面八方。散佈各地的國民黨軍,撥寨而起,晝夜兼程,趕往大別山麓、長江兩岸—…』

  華北、華中敵佔區,中共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抓住這有利的時機,迅猛發展。星星點點的根據地,隨著八路軍、新四軍的主動出擊。正一片片地蔓延開來……

  東京。天皇裕仁、內閣政府卻仍在徘徊猶豫。

  徐州會戰後,天皇裕仁曾接受了參謀本部的建議,以大本營的名義命令佔領徐州的日軍不得越過開封、歸德、永城、蒙城、正陽關、安慶一線。以往作戰,得勝的日軍似乎對「乘勝追擊」理解得最為透徹。如果不加約束,他們甚至會象脫了僵的野馬,一直跑到天邊。所以每戰得勝後,裕仁總忘不了給前線官兵劃定戰場控制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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