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血祭大江 | 上頁 下頁
二四


  望著周恩來遠去的身影,黃紹竑忽然感慨起來:「我越想越覺得這次來武漢不是滋味。我老覺得武漢就象大上海的戲園,幾個對臺戲同時在演。你就是知道哪台是主戲,可場子一開,你就懵懵懂懂地不知到底在唱什麼了。」

  「季寬,常言道:林子大了鳥兒多。眼下武漢自然不是只開一台戲。漢口日租界裡,汪精衛一夥魚蝦之流一天到晚神神秘秘,搞些什麼誰都知道。一些實足的敗家子兒。」李宗仁一直對汪精衛一夥「主和派」看不上眼,當下氣憤地說道。

  「是啊!聽說年初,陶西川在《血路》雜誌上提出:『和而不屈服可以不亡,我們似乎不應無條件地反對。』難道老蔣對此沒有表示?」

  「表示?現在他不但容許張岳軍(張群)在軍委會四處散佈所謂的『戰必亡,和必亂,戰而後和,和而後安』謬論,好象還很欣賞。這群文人,就象三國時孫權身邊的那些文人食客,一心只想自己,從不為國家、民族著想。」

  「可老蔣會見倫敦《每日快報》記者時,不是聲明抗戰到底,不歡迎任何國家出面調停嗎?」黃紹竑還是滿心疑慮。

  「老蔣鬼就鬼在這裡。他這是說給西方政客和中國老百姓聽的,也給自己打氣。你沒注意到他的話有些名堂嗎?他是說『非能將主權完全恢復』,才不接受調停。換句話說,只要日本人承認他是中國的領袖,給他名義上的主權,他就能接受調停。」李宗仁越說越氣,越說越激動,「『主權』,單單主權就夠了嗎?難道東北、華北、京滬就不要啦!收復失地就這麼一筆勾銷了?!這種文字遊戲他就是大愛耍弄,可到頭來又能騙得了誰?」

  黃紹竑越聽越覺得有理,心中的迷霧在漸漸散去。他沒想到武漢平靜的表面下,道道潛流卻在交迭撞擊,充滿險灘。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卷人共中,粉身碎骨。這時,他感到武漢不再那麼選人,充滿誘惑力了。

  「德公,不臨其境,不知其險啊!難怪你今天也貪圖起世外桃源的安逸了?!」黃紹竑笑著逗起李宗仁來。

  「哎,咱們話可說清楚。我在武漢是為養病,僅此而已。病一痊癒,我馬上返回戰區。苟且偷安可不是你我所能幹的啊!當然,武漢我是不會再呆下去的,還是上前線更輕鬆些。」

  「誰說不是。我在武漢再賴下去了沒意思,賭這口氣幹什麼?!我準備把地方要解決的一些問題寫成書面報告,老蔣一批,我馬上回返。」黃紹竑來了情緒,快言快語。

  「嗯,挾天子以令諸侯。你不能挾他,這時候拿他一把還是可以的。武漢是塊是非之地,早走早好。再說不用很久,日本人就會向武漢發起進攻了。」李宗仁盯著漸漸變暗的湖面說道,遠處,巴有點點燈火燃了起來。

  「走吧,回去。你沉道而來今天我請你再吃一回武昌魚。吃了這頓,下頓可就沒准嘍。」李宗仁以東道主的身份,豪爽客氣地相邀道。可黃紹竑卻從這話中品到了一絲苦澀。

  §史迪威眼中的中國抗戰

  武漢,隨國民政府遷來的美國大使館裡,一位神秘的人物也在密切注視著中國形勢的發展,關注著東方兩個巨人的這場生死較量。他,就是當時的美國駐華武官、日後盟軍中國戰區的最高軍事長官史迪威上校。

  上年底,當他繞過膠東半島來到武漢肘,一切都使他那飽受西方薰陶的大腦混池不堪。他覺得自己眼中這個神秘古國和中日之間的這場戰爭,就象他第一眼看到的武漢一樣撲朔迷離。混亂的碼頭、街區,擠滿成千上萬象熱鍋上螞蟻一般的人。大小官吏、投機商人、難民擠在一隊隊即將赴死的軍人和宣傳救國的熱血人士之中。在這裡,他既能看到一種不屈民族團有的獻身精神和充沛精力,也能看到一幕幕令人沮喪的懶散和冷漠。雖然他斷斷續續在中國已呆了20多年了,但他還是認為,要真正瞭解中國,解開其中錯綜複雜的網結,比學中國話甚至更困難。

  但聰明、固執的史迪威不會裹足不前。他充分利用了自己在中國20餘年的經歷,操一口流利的漢語,從武漢城到前線戰場,從戰略大後方到日本佔領區,他到處走,到處看,到處問。政府官吏、新聞記者、中日雙方將領都是他重點盯住的目標,而普普通通的中國百姓、士兵、學生也是他談話的對象。他觀察著、思索著、探尋著這場戰爭的方方面面,預測著中國遙遠的未來。自然,他也在琢磨中國人所做的這種犧牲,對他的祖國美利堅將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他確實難。國內,總部軍事情報處的頂頭上司麥凱布上校處處與他作對,百般刁難,使他即使在萬里之外的中國也深感掣肘。在武漢,蔣介石對他的請示也是一推六二五,再不行就拖。他覺得自己象只被一道道繩索捆住了手腳的餓狼,眼看著別人忙著四處撒網,而自己卻只能幹吼。他呆在武漢覺得要發瘋了。

  可史迪威畢竟是史迪威,他的倔強和對事業的狂熱追求使他從不服輸。他一生的座右銘別出心裁。但眼下對他卻再用了國內軍界所有的關係,包括同窗好友馬歇爾將軍,才收拾住「迂腐的小官吏」麥凱態。他又巧妙地利用羅斯福對中國戰場的關注,通過美國政府對落介石施加壓力。他終於獲得了成功,他領到了一張能在中國各地四處「旅行」的通行證。

  4月中旬,當他在蘭州結束探查蘇聯對中國的軍援情況而返回武漢時,覺得這座城市有了令他吃驚的變化。中國人的情緒隨著台兒莊的勝利,一夜間振奮、高昂起來。用他的話說就是「舉國上下欣喜若狂。」人們不再懷疑日軍也是可以戰勝的了。武漢,史迪威在軍界、新聞界的一些同情中國的西方朋友,這時都說中國最後能勝,他雖未必贊同,當下卻也點了頭。

  蘭州之行,使他錯過了隨湯恩伯軍團觀察台兒莊戰場的良機,他本有這個機會,但麥凱布卻嚴令他這時去蘭州。為此,他對麥凱布更是恨入骨髓。「多事的雜種!」他心裡狠狠地罵道。錯過了頭班車,他不會再放走末班車。他匆匆向副手卡爾森上尉作了交待,便徑直奔向了徐州。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錯過台兒莊大捷觀戰的良機,他卻在徐州見到了使日本現代化部隊誕生以來第一次在舉世矚目的情況下遭到慘敗的中國將領李宗仁。

  5月的一天,史迪成上校與李宗仁上將在徐州城外的一塊草地上進行了一場推心置腹的長談。日軍飛機空襲徐州,給了史迪威這樣一個機會。離開電話響個不停、報告沒完沒了的司令部,史迪威大喜過望。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面前這個使日本人大吃苦頭的中國將軍。在他眼裡,這個瘦小精悍的中國司令官並不象他聽說的那樣魁偉神勇。高聳的顴骨,使他看上去與中國任何一位南方將領並無多大區別。只是瘦削的臉上那一對靈活轉動的大眼珠子,透出智慧和活力。他看上去不象50上下的人,言談舉止的沉穩中分明有股年輕人的朝氣。最讓他難以忘記的,是對方微黑的面孔上浮出的堅毅、鎮定和自信。「他與武漢那些毛皮軍大衣裹著的國民黨新貴是不同類型的人。」史迪威暗付,對李宗仁頗有好感。

  「武官先生,聽說你對我們的戰術頗有看法,能否談談?」李宗仁盯著史迪威問道。面前這位略顯老態的美國軍人同樣象個謎一樣吸引著他。粗糙的桔皮一樣的老臉,皺皺巴巴的。一對眼睛都藍得出奇。他有些不理解,這把年紀的一個老軍人怎麼竟只是個上校,而且還捲進了東方充滿硝煙的戰火中。外界盛傳這位美國武官脾氣乖戾、暴躁,可眼前這張剛毅中透著慈祥的面孔,使他無論如何也與外界的傳言對不上號。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