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血祭大江 | 上頁 下頁


  薛嶽就是一個覺得自己能捕捉到這頭野獸的獵人。可他知道自己手中缺樣東西,沒有它,一切的一切都是扯談。這就是權,兵權,他有這種念頭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早在1937年9月,薛嶽奉蔣介石命令,親率第14集團軍投入淞滬戰場,擔任左翼中央區防禦,這是一場什麼仗啊!天上日機、炸彈呼嘯,地上敵重炮狂轟,坦克橫沖,可他的數萬將士只能貓在被炮火掀翻的掩體裡死頂著,只能用一個個血肉之軀來阻擋日本人的進攻,這哪裡叫打仗,純粹是送死。儘管薛嶽晝夜不敢合眼,沉著地指揮著,將士也是拼命死撐著,但最後還是敗了,而且敗得極慘。退下來清點部隊,生還者竟只有十之二三。也就是說,他把百分之七八十的弟兄都扔在了淞滬前線的陣地上。這一結果使他一時發呆,頭「嗡」地就大了。

  思來想去,他得出了結論。戰略上的失誤足以毀了部隊,死守防禦只有等著挨打,等著死亡。必須出擊,積極地撲向對手才能保護自己。可他說了算嗎?

  這時他更感到兵權對他來說,還有一般軍人所追求的那種兵權以外的東西。

  台兒莊大捷使他深受刺激。李宗仁的桂系終於創造了奇跡,而李宗仁所用的戰法,竟與他所設想的相差無二。他敬佩李宗仁,羡慕李宗仁,但更為自己沒有得到機運的垂顧而悲哀。那一刻,他自怨自憐,情緒低落,心中好像有百爪在撓騰。

  然而,機運並沒有拋棄他。

  1938年6月初,薛嶽終於迎來了加蓋著國民黨軍委會大印的委任狀,走馬上任一戰區第一兵團總司令。此時,津浦路會戰已進入尾聲,而隴海線卻像開了鍋一般。

  蔣介石關鍵時刻沒有忘記薛岳這員虎將。抗戰10個月,國民黨損兵折將數十萬。高級將領卻沒怎麼損失,仍是一堆堆拿簸箕撮。但蔣介石撥拉來、撥拉去,發現手裡資歷相當可資適用的將軍們,不是平日唯唯喏喏臨陣發怵的庸才,就是圓滑有餘、勇猛不足的老軍痞。而薛嶽年輕氣盛,指揮若定,關鍵是有一種抓住機會就敢一口吃掉對手的過人膽識。而蔣介石要的就是他這股虎勁,他這股膽識。一個台兒莊大捷在蔣介石看來僅僅是個開場,他需要第二、第三個甚至更多的大捷。他太需要這種鼓舞了。

  蔣介石這次沒看錯人。薛岳為人機警幹練,又有著深厚的作戰功底,這使他一躍成為國民黨軍中年輕有為的名將。19O7年,剛滿10歲,還是個頑皮幼童的薛岳便進了黃埔陸軍小學。當同齡的孩子們還在野地裡撒歡嘻鬧時,他就在陸軍小學的操場上、課堂裡開始了他的戎馬生涯。對整個世界尚是一片混沌的薛嶽卻首先瞭解了孫子的思想和軍事理論,弄懂了槍炮性能和戰術常識。這以後的8年,他更是步步登高,先武漢陸軍預校,再保定軍官學校,還穿插著走上戰場,用血和火來加深自己在軍校裡學到的東西人。十七八歲時,這個眉清目秀的美少年便成了一名優秀的上尉參謀軍官,投身到年內戰的中國各戰場上。

  1924年,年儀27歲的薛岳便成了粵軍主力第八師的少將參謀長。但胸懷鴻鵠之志的薛嶽並不滿足自己幕僚的地位,他更渴望自己手中有權,在戰場上去實現自己一個又一個大膽的設想。他就是這麼個永不會滿足自我的人。為了使自己的夢想得到實現,他甚至常常沖到戰鬥的最前線。無論他在哪個戰鬥序列裡,前敵總指揮常常非他莫屬,這實際上就是對他能征慣戰的最好褒獎。

  京滬會戰後,他名為第3戰區前敵總指揮,駐節皖南屯溪山區,但實際上這裡遠離前線,並不是他這個平時閒不住的人的理想處所。不幾日,徐州戰場隆隆的槍炮聲就攪得他心緒不寧了。恰在這時,軍委會的任命到了。

  皖南山區的寧靜早使他厭倦了,此刻他更嚮往夾著隆隆的槍炮聲和略有些刺鼻的硝煙的戰場,他渴望刺激,尤其是一種企盼已久的大膽嘗試的刺激。

  5月上旬,他匆匆交接完軍務,便北上開封,奔向了硝煙彌漫的中原大地。

  看來機運是真正瞄上了薛嶽,頻頻降臨在他身上。

  台兒莊受挫,天皇裕仁大為震驚,匆忙在皇宮召見了陸相杉山元大將、參謀總長閑院宮載仁親王等人,他想知道台兒莊一戰究竟是怎麼回事。軍部的將帥、高參們這回也都傻了眼,自感顏面無光,只能在天皇面前堅持說台兒莊失敗並非華軍有什麼兩樣,只是皇軍的一次協調失誤造成的,事實上,他們也一直堅持這種觀點。在他們看來,華軍不可能一夜間就由一群綿羊變成一群猛虎。但不管怎樣,台兒莊慘敗已成了事實,日本陸軍為此丟盡了臉,再加上蔣介石誇張的宣傳,更使日本軍部陷入一股復仇的衝動中。他們認為,如不在軍事上給華軍以致命一擊,再怎麼解釋都是徒勞,甚至越解釋越難堪。關鍵是要讓中國軍隊以10倍、20倍的代價來償還這筆債。恰在此時,日軍統帥部發現徐州地區集結著數十萬華軍,而且越來越多的國民黨軍精銳正源源不斷地湧向那裡。天賜良機。日本人就像是牌桌上的高手,在經過一次閃失後,急不可待地要找補回這筆損失來。

  在日本天皇的授意下,東京大本營於4日下午傳達了大陸命第84號命令。同日,參謀本部也下達了陸指第106號指示,核心只有一個,拿下徐州,聚殲徐州地區的國民黨軍主力。唯恐再有閃失,大本營還指定以作戰部長橋本群少將為首,組成「大本營派遣班」親赴徐州指導前線作戰。天皇不久前才頒下的「大擴大」方針轉眼間便又被他自己皇軍的飛機、坦克碾成粉齏。當然,這一切本身就是做給外人看的。

  5月中旬,日軍10餘個師團30萬人,兵分五路,像一隻張開的巨掌,向徐州撲來。其中四路已接近徐州外圍,即將形成合圍之勢。另一路土肥原第14師團則脫離主力急速南下,欲切斷隴海路,阻止鄭州、開封一線國民黨軍東進增援。小小的徐州地區一時集結了中日雙方上百萬軍隊,濃厚的戰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蔣介石萬沒想到局勢會演變到這一步。本來他希望李宗仁能再殲滅日軍個把師團,再創造一個奇跡。為此,他咬著牙把他的20多方中央軍從各地調入徐州戰場。眼下倒好,這20多萬人也要成了日軍的餃子餡兒。這時的蔣介石已從南京的悲劇中吸取了教訓,他不會再讓這幕悲劇重演。5月15日,當日軍的包圍圈就要形成時,他給李宗仁發去了撤退令,令第5戰區立刻放棄徐州,向西南突圍。

  日本人並未從台兒莊慘敗中清醒過來。日本東京軍部的高參們眼睛盯著地圖上由湯山向西的十來個要點,10多萬中國軍隊的配置地域,卻絲毫沒覺得把土肥原2萬多的軍隊插入10多萬中國大軍中有什麼不妥。看來,他們還是沒把中國軍隊放在眼裡。

  5月15日。就在李宗仁接到撤退令的同一刻,土肥原師團也南渡黃河,攻佔菏澤,並揮師南下隴海線。土肥原師團就像東京圍棋高手們投下的一顆孤子,重重地闖入敵方的厚勢之中。

  薛嶽聞訊,驚訝地張大了嘴,激動得猶如心中一頭小鹿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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