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血祭大江 | 上頁 下頁


  自今天被委員長召來,王寵惠很少能插上話。按說今天本來是研究如何應對近衛聲明,可蔣介石裡外裡只顧糟塌日本人,卻遲遲不在這件事上表態,他不摸底,可怎麼處理這件事呢?想到這,他只能硬著頭皮問道:

  「委員長,對近衛的這次聲明,中央是個什麼意思呢?」

  蔣介石這才想起今天討論的是什麼,沉思片刻,吩咐道:

  「王外長,你回去搞個聲明,措辭要強硬些。日本人要開戰,我只好應戰。今天要通我攤牌,我也要攤給他們看看的。」

  1月19日,武漢國民黨《中央日報》首先刊出了蔣介石對日本近衛首相聲明的聲明,措辭強烈地譴責道:

  日本不顧一切,調遣大批陸海空軍,攻擊中國領
  土,屠殺中國人民,中國迫不得已起而自衛,抵抗暴
  力,抵抗侵略。數月以來,中國未有一兵一卒侵入日
  本領土之內……

  譴責之餘,蔣介石挺直了腰杆,向全中國、全世界聲明了繼續抗日的立場。

  中國政府於任何情形之下,必用全力以維護中國主
  權與行政之完整。任何恢復和平辦法,如不以此原則為
  基礎,絕非中國所能接受、同時,在日本佔領區域內,
  如有任何非法組織攢竊政權者,不論對內對外,當然絕
  對無效。

  1月20日,蔣介石召回駐日大使許世英。

  §雜牌軍也能創造奇跡。

  蔣介石要與日本人在戰場上見。這時,他真正為自己當初沒有聽從左右將領的意見,及早從京、滬戰場撤兵而懊悔起來,可這時再後悔也於事無補。無奈,只有繼續把川軍、東北軍舊部、西北軍和山東軍這些雜牌部隊投入中原戰場,只當是死馬壋作活馬醫。

  眼見部隊無望,蔣介石只能寄希望於這支部隊的統帥了。撥拉來撥拉去,蔣介石最後把第5戰區司令長官的「烏紗帽」套在了自己的多年政敵、軍事上卻頗有辦法的桂系臺柱子李宗仁頭上。他要李宗仁統帥桂系部隊,統帥這一色的雜牌部隊創造奇跡。

  剛剛進駐徐州的李宗仁當然明白蔣介石的用心。蔣介石真是太精明了,即使被日本人窮追猛打到這一步,也沒放過李宗仁這個與他爭鬥了十數年的地方實力人物。自張學良和他的東北軍被蔣介石消耗掉後,李宗仁的桂系便成了蔣介石一統中國的最大障礙,打打和和十來年沒有解決。直到李宗仁赴京抗日前,廣西實際上還是游離于南京之外的半獨立王國。更令蔣介石頭疼的是,李宗仁在廣西鬧自治,引得四川的劉湘、雲南的龍雲也頗不安分,對南京中央總是陽奉陰違,這曾讓蔣介石傷透了腦筋。如今讓李宗仁統帥這數十萬雜牌部隊,一旦創造了奇跡,蔣介石臉上有光,武漢擴編、整補部隊也有了著落,就是創造不了奇跡,川、桂軍受到削弱,一李宗仁的聲譽受到打擊,這也是蔣介石束之不得的。再說,這些雜牌部隊就是再不濟,好賴在津浦路上撐三五個月,還是完全有可能的。

  精明的蔣介石絕不做虧本的買賣,對這個一石二鳥的妙著,他不無得意。

  李宗仁卻像是被推上了滋滋作響的熱鍋。

  李宗仁的日子的確不好過。委員長很器重他,把他放在日本人的槍口上,可給他的都是些什麼部隊呢?就說川軍,當初就是被像處理蹩腳貨一般塞到了第5戰區。

  蟄居巴山蜀水幾十年的川軍要出川抗戰,別說外人,就是川軍自己都覺得很新鮮。幾十年來,他們真正打出四川的機會太少了,世外桃源般的四川盆地養得這些川軍留土戀地,老死不願出川。尤其是軍官,只顧擁兵自重,盡情享樂。巴山蜀水勤勞百姓的血汗賦稅都變成了他們手中的良田沃地、妻妾別墅,真正用於購置槍械、整訓部隊的極其有限。他們手中的槍械相當落後,甚至很多都是當地土造的「單打一」。打個山雞、野兔還對付,可在現代化日軍的鐵甲、重炮面前,這樣的槍械與一堆燒火棍無異。常年拱衛四川,又使這支部隊極少參戰,因此紀律廢弛,士氣不振。說到底,川軍不過是劉湘統治四川的衛隊,一個與蔣介石討價還價的籌碼。

  但川軍官兵殺虜撻寇的心卻是火熱的。當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全國各地的部隊都奔向抗日戰場時,駐紮在遙遠而寧靜的四川的川軍也被胸中一腔中國人的豪情鼓蕩得熱血沸騰。四川省主席劉湘雖以圖謀自保、擁兵自重聞名全國,但也絕不願在抗日這件事上給蔣介石一個收拾川軍的藉口。1937年9月,劉湘一聲令下,10萬川軍腳穿草鞋,身穿單衣地邁出川外。很快,他們便進入北國的嚴冬之中。川軍還沒上戰場,卻首先碰到了大自然的考驗。寒冷、饑餓中,沒有人抱怨,沒有人喊苦。誰要是嚷著要回四川,便立刻會招來無數雙白眼,一大堆奚落:沒出息的東西,滾回去吧,別給四川人丟臉。

  10萬川軍在晉綏軍和中央軍的潰潮中逆流而上,來到了山西抗日前線。大自然的嚴酷沒能折服這些精明矮小的四川漢子,但世間人心卻使他們寒透了心。川軍出川,比不上蔣介石的驕子中央軍,又是卡車,又是人力地運送軍需物品。他們的軍需補給都得自己就地解決,槍械彈藥的更換、補充更無人問津。10萬大軍得首先給自己找口飯吃,找件衣穿。當面對天之驕子中央軍和地方上皇帝晉綏軍那一雙雙鄙夷的目光,他們覺得自己像是個乞丐。在遭著冷眼向面前的富翁伸手乞討。這令自我為王數十年的川軍忍無可忍。

  川軍終於被激怒了。只要能弄到糧食、衣物,他們便顧不得那麼許多戒律,連買帶搶。潰退時,遇到軍械庫也砸開大鎖,擅自補給。一時間,山西一是連潰敗帶自擾,烏煙瘴氣。

  二戰區司令長官、山西真正的土皇帝閻錫山急了眼了。一個電話打到武漢軍委會,控告川軍抗日不足,擾民有餘,簡直是一群土匪。請軍委會令川軍立刻走人,二戰區養活不起。

  武昌,國民黨統帥部最高軍事會議上,蔣介石聞報脖子上青筋直跳,呼呼地喘著粗氣。想當初劉湘幾次請纓抗戰,要求出川,又是發誓,又是保證。可今天仗沒怎麼的打,狀倒先告來了。以他的本意,他真想好好收拾收拾這支地方雜牌。可眼下國民黨軍新敗於京、滬,正值用人之際,川軍這麼大股力量不用確實不妥。再說讓他們繼續回川稱王稱霸,那更不能容忍。思前想後,蔣介石還是咽下了這口氣,吩咐侍從室主任林蔚道:

  「第二戰區不肯要,把他們調到一戰區去,問問程長官看要不要。」

  誰知一聽是川軍,程潛就像是遇到洪水猛獸一般,不待林蔚說完,就在電話裡一口回絕道:

  「不要,不要。連閻老西都不要,你們還往我這兒推,我不要這種爛部隊。」

  蔣介石因為南京初陷,這幾天正設好氣,聽林蔚這麼一說,不禁勃然大怒,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屋裡急走兩步,揮著手大聲嚷道:

  「把他們調回去,統統調回去。娘希匹,讓他們在四川繼續稱王稱帝好了。這些誤國誤民的軍閥。」

  坐在一旁的白崇禧這時倒是多長個心眼,想起了自家桂系兄弟李宗仁,便向蔣介石進言道:

  「我打個電話給李長官,問問五戰區要不要。」

  就這樣,開入北方的川軍來到了第五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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