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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第八章 營救

  經過5個月的拼死抵抗,武漢雖仍在國軍手中,但其南北門戶都被日軍攻克,繼續死守這座城市已經失去戰略意義,國軍統帥部終於做出決定:全線撤退。

  儘管蔣老頭子一再強調武漢戰役給中國爭取了時間,鞏固了後方防禦云云,但是武漢軍民上下仍然被籠罩在巨大的失敗情緒之中。鬼子軍隊在中國全面開花,信陽、海口、廣州等要塞城市又紛紛落入鬼子手中。天上鬼子飛機越來越多,地上鬼子部隊越來越近。老百姓這才明白守住武漢和守住中國原來是兩回事。中國就像一件敞風漏氣的破衣服,捂住前胸就露了屁股。武漢百萬軍民誓死保衛的長江防線一夜之間就交給了鬼子,很多永久性工事都來不及炸毀就「主動放棄」,這讓軍民們無法接受,人們的信心降到了抗戰以來的最低點。戰線一退再退,再往後退就到了西南後方,那裡自古就是中原人民不願涉足的煙瘴蠻荒之地。是事兒的人都知道,武漢的失守將導致鄂、贛大部被日軍攻佔,湘、渝面臨直接威脅,意味著大半個中國已經落入鬼子手中,一百萬党國最為精銳的生力部隊仍然不是少數鬼子精銳的對手,看來亡國只是早晚的事了。

  至於蔣老頭子說的,老旦覺得根本就是不著邊際的屁話,是在和老百姓扯雞巴淡哩!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哪有打了一半再戰略撤退的道理?那麼多軍事設施,那麼多百姓,統統扔給鬼子?但是反過來想,這屁話也有幾分道理,鬼子縱然窮凶極惡,但是因為有那許多像老鄉、油大麻子、楊鐵筠和自己這樣的人在,鬼子每向前走一步都必須付出巨大代價。就像自己小時侯和村裡的楞頭二子打架,雖然自己總是被打得鼻青臉腫落荒而逃,但是二子也免不了這次少顆門牙,下次貼個膏藥。久而久之,膀大腰圓的常勝將軍二子對這位皮糙肉厚、已經拿挨拳頭當家常便飯的夥伴越來越怕,還時不時地拿點糖果點心給老旦吃了。再說了,鬼子一個勁往前沖,後面怎麼辦哪?光是漂洋過海地運兵過來管地盤就得費多大的事兒?指望著漢奸給他們看家?那些沒骨頭的老貓誰給吃的就對誰好,也未必省油。鬼子再往西就進了山,更是易守難攻,他們得意的坦克飛機可就不好使了。

  經過這一年折騰,老旦隱約覺得鬼子也已元氣大傷。他們持續發動這麼大規模戰役的能力已經有限。然而,鬼子的部隊仍然精悍,單位戰鬥力絲毫沒有減弱,在陸軍和空軍裝備上還有增強。本來家底兒就薄的國軍損失比日軍更為慘重,不知道有多少個師已經從老頭子的登記本上劃掉了。武漢之後如果再和鬼子大規模地交手,勝負看來仍然得三七開,蔣老頭沒準兒會帶著部隊鑽山溝去,那老百姓的日子肯定要難過多了!不知道被鬼子佔領的板子村會如何?鬼子會不會拿鄉親們當豬當狗來對待?像東北那後生說的見大姑娘就按倒,見人吃大米白麵就拿刺刀挑了?他自忖翠兒模樣雖一般,但腦袋瓜子比自己聰明十倍,萬一遭遇一些笨了吧嘰的鬼子,還是會有辦法對付一下子的。板子村歷來都是良民,拿槍的來了都是大爺,惹是惹不起的,光是不同的軍閥給鄉民們立的標風牌匾,就有那麼十幾塊。這日本鬼子即便再猙獰,遇到這老實巴交的鄉民,也該給口飯吃吧?

  送行的牛車只把他們送到了長沙城邊,後面的路大家只能步行了。趕到城中天已晚了,老旦和大家合計著進城過夜。長沙城此時有點像老旦剛到武漢時候的樣子,只是城裡的部隊看上去都蓬頭垢面狼狽不堪,不像武漢當時的部隊那麼光鮮。街道兩旁到處躺著傷兵和染了瘟疫的百姓,各家各戶的門板、棉被、枕頭套子、裝米的大缸,通通被拉上車運往城外鞏固工事。長沙城已有不少百姓開始往湘西搬家了,但是絕大多數人仍然留在城裡,一邊繼續過活,一邊幫助國軍修工事。老旦他們穿過城區的時候,還有兩個大嬸往他們手上塞了幾個米團和紅薯,熱乎乎的,又香又粉又甜,令他們感動不已。

  一行人一早起來,去馬市買了七匹壯馬,就繼續出發了。行至北邊城口,他們卻被把守的衛兵攔住。守衛的部隊非常奇怪,大家都唯恐跑得不快,你們這七個愣球怎麼還要騎馬去湖北通城,偏向虎山行?不是要去當漢奸吧?任是老旦和陳玉茗說破了嘴,城防部隊站崗的大兵就是不給放行,還要他們拿出原屬部隊的路文憑證來。老旦自然沒有,只有軍官證書和從斗方山回來後拿到的歸隊書面通知。城防部隊不敢大意,用電話報告了頭目。老旦一行七人被繳了械,帶進了一個營指揮所。

  先說話的指揮官是一個上尉,瘦得像路邊的乞丐。他的武裝帶紮在身上太過寬大,晃來晃去的很是滑稽,很像戲臺上七品官腰上圍著的那個圈,時不時地用手拎一下。老旦進去的時候,瘦猴上尉正在和另外幾個軍官打麻將,幾盞破油燈掛在屋角。屋裡煙氣騰騰的甚是昏暗。見他們進來,瘦猴上尉頭也不抬地說:

  「你們知不知道上面的命令?別說是當兵的,老百姓都不讓過去,你們是哪個部隊的?四萬!」

  「我碰!你的手慢一點,別這麼猴急著吃。」

  瘦猴上尉對面的軍官拿起對家打的牌,很響地敲在桌面上,他抬眼瞧了瞧老旦,接著說道:

  「昨天有兩個兵,揣著地圖往北跑,到了岳陽才被抓回來,今天早晨被斃在城根下面了,你們身上帶了什麼?都是什麼職務啊?」

  「報告長官,咱們是原第一軍特別行動科直屬偵察連的,正在等著軍部的重新整編,俺是副連長老旦,他們都是俺的兵。」

  聽老旦報了軍銜,幾個打牌的軍官坐不住了,敢情這麼個鄉巴佬是特務部隊的,還是個跟自己差不多的官哪。他們紛紛站起身來,開始仔細打量這七個人。憑經驗可以看出來,這七位爺個個都是老兵油子,一點局促感都沒有,當頭的穩穩當當地站在那裡,不卑不亢,下巴一抬還真有點官樣。

  「老兄,不是兄弟不給面子,上面有命令,只進不出,再過幾天進都進不來了。你們要過去必須得有師部的命令,或者長官手諭,你這麼不明不白地硬過,兄弟我……呵呵……這個不好做主啊!」瘦猴上尉已經不敢怠慢,一臉諂笑地走過來,口氣像是變了一個人。

  「說的是說的是,要不是上面管得緊,兄弟我也犯不著半夜跑趟岳陽去抓人,你要過去就得有個材料,還得在我這裡記錄,萬一你回不來,我們都跟著吃掛落啊!」

  剛才搭話的軍官也戴上了帽子,笑呵呵地和老旦假客套。老旦想了想,這幾個球攘的貨不是想要錢吧?

  「幾位老兄,咱們這次去不是部隊的任務。咱們連隊半年前幹了鬼子的斗方山機場,死的就剩你眼前這幾苗人了,軍裡的命令是讓咱們休養一段時間。咱們都是307團高團長帶出來的兵,他的手下告訴俺說高團長負了傷,現在還在通城,這次去是要尋他回來。高團長救過俺的命,各位給個面子,俺寫個證明給你們留下,回不來也絕不連累大家。這六個人都是俺的生死弟兄,也不會有人開小差。各位老兄,俺這裡只帶了這十幾塊大洋,就給俺這個面子,如何?」

  老旦說完沖朱銅頭一扭臉,朱銅頭忙從懷裡掏出十幾塊大洋放在桌上,嶄新的大洋是黃老倌子給的,白花花的很是誘人。

  「呦呵兄弟,敢情你就是那個去炸鬼子機場的旦哥啊?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一個帶著手套的軍官突然說了話,走過來握住老旦的手,一口蒜味熏得老旦直欲暈倒。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俺也是河南過來的,俺是192師29團3營營長鐘文輝。過黃河的時候高團長也曾提攜過俺,咋的?他沒回這邊來?」

  「敢情還是老鄉哪!鐘營長好!高團長他被堵在湖北那邊,本來能走脫,可為了保護傷兵竟然被困住了。他現在帶著被打散的部隊和鬼子打遊擊哩。俺這次帶了他原來的老上級的命令,非把他拽回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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