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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在不遠處一個同樣矮小的草房裡,老旦看見了昏迷不醒的楊鐵筠。他的上身裸露著,到處裹著血漬的紗布,下半身蓋著乾淨的棉布,好像連褲衩都沒有穿,棉布外面只露出了一隻腳。他就安靜地躺在那裡,臉色蒼白,但非常乾淨,連鬍子都沒有了,估計也是女人們刮去了吧?

  老旦坐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頭,很燙手,不用說還在高燒,細細的汗珠源源不斷地滲出額前。楊鐵筠眼簾緊閉,呼吸緊促。老旦掀開他腿上的棉布,他的一條腿從膝蓋以下已經不見,傷口處顯然用火燒過,繃帶外面仍然有灼傷的痕跡,整個半條腿腫得大了一圈,泛著臘肉般晶亮的光。

  一個女人走過來,用濕布擦去楊鐵筠額頭的汗,對他們說:

  「喂了他一些草藥,消了腫興許能活過來!」

  「多虧你們哪,妹子!」能得到女人的照顧,對這些身處絕境的戰士們來說是極大的安慰。老旦不再感到不再那麼心焦,踏實了很多。

  「醒了就告訴俺,麻煩你了妹子!」老旦感激地說。

  「大哥別這麼說,你們打鬼子,死那麼多兄弟,我們幹這點活不算什麼!」女人說道,「聽大兄弟說你們把鬼子的機場炸了,還殺了不少鬼子,也算給我們村的人報仇了!」她的眼中淚光閃爍。

  「這兒有沒有來過鬼子?」老旦問道。

  「鬼子沒跑這麼深來,要來也人不多,我們帶他們兩繞三繞,就把他們搞迷糊了,大哥你放心!」

  「四邊有弟兄們把風,老哥你就放心吧!」陳玉茗見老旦還是有些忐忑,忙說道。

  「那就好!咱們得讓連長多養幾天,吃的夠麼?」

  「主要是吃野菜,弟兄們時不時能抓幾個山雞回來,頂得住!」黑牛說。

  「嗯,那就行,扶俺回去吧。」

  回到床上,老旦感到眼前一陣發黑,很快又昏睡了過去。

  恍惚之間,他看到了自己的女人。翠兒正在窗邊曬著蘿蔔,午後的陽光斜著照進房裡,照得床頭的被褥熱乎乎的。女人擼起的袖子乾淨潔白,身子一伸一張間,肥碩的屁股在眼前晃來晃去,煞是可愛。女人靈巧的雙手細心地擺弄著切好的蘿蔔,排在秕子上,再小心地排列在窗外的吊檯子上。她剛剛洗過的頭髮胡亂挽著髮髻,發梢還在滴著水,背上的小衣佈滿水漬貼在身上,顯出她光滑細膩的腰身。窗下的灶臺上,大鍋冒著熱氣,一股棒子麵的清香飄在房裡,令他的肚子不爭氣地打起了悶鼓。

  老旦正陶醉在這溫馨的的氛圍中,女人忽然回過頭來,笑著沖他走了過來,扔掉手中的物件,一屁股坐在窗邊,愛惜地摸著他的頭。她猛地伸手掀掉蓋在他身上的被子,嘻笑著說道:

  「旦啊,醒啦?昨晚兒個服了不?日頭都偏西了你都爬不起來,驢叫都吵不醒你,呵呵……快起來,俺給你做了棒子麵窩窩,栽了幾個棗子,香死你!俺還掏了幾個雞蛋,一會都給你補回去,啊……呵呵……」

  女人一邊說一邊用涼涼的手撫摸著男人粗壯的身體,最後游走到男人兩腿之間的那玩意上,圓潤的臉龐紅霞泛起,顯得分外動人。

  「還想來不?」女人害羞地一邊說,一邊對著手中正在膨脹的愛物低下頭去……

  「翠兒,別,等等!」老旦突然驚醒,渾身熱汗淋漓,原來是夢。

  屋子裡傳來一陣撩水聲,那俏眼的女人背朝著他在洗著繃帶。老旦驚慌地看到自己那硬梆梆的東西把蓋住下身的被單頂起一個帳篷,頂端濕漬正在擴散,他慌忙用手去壓,摸到熱乎乎的一團穢物。他立時臊得臉紅到了脖子跟上,忙直起腰來,抓起枕邊的一條被單堆在胯間。

  女人回過頭來,老旦看到她臉紅得像個柿子,嘴角緊抿,料想她看到了剛才那尷尬的情況。

  「妹子,俺唬著你了?」半天老旦終於憋出一句話打破了沉默。

  「哦……沒有……翠兒是你老婆?」女人淡淡地說。

  「嗯,俺老婆。」老旦略覺得心裡平靜,那惹禍的傢伙也疲軟了下去。他覺得面前這個南方女人不像家鄉女人那麼害羞,可能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吧?

  「妹子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

  「哦,你男人哪?」話一出口老旦就覺得自己問得很笨。

  「兩個月前被鬼子殺了!」女人的回答不出所料。

  「你叫個啥?」

  「叫我阿鳳好了……你的傷還沒好,當心著涼,快把這碗野菜粥喝了,接著睡吧。」阿鳳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糊糊,也不知是什麼,可味道還是不錯,剛才夢裡的味道應該就是它吧?他知道這必是極少的一點糧食了,戰士們和女人們都捨不得吃,都給傷員們補身子了。

  阿鳳過來幫他掩了掩被單,披散的頭髮掃過老旦的手臂和胸口,讓他的心怦怦直跳。他鼓起勇氣觀察著她的臉龐,照板子村的標準,這女人算是很俊俏的了,臉龐精緻,身態婀娜,一雙鳳眼尤其出彩,雖然總是低著眼瞼,眸子裡的神韻卻依然奪目。阿鳳豐滿的胸脯和女人特有的氣味讓久不見女色的老旦心猿意馬,他兩隻手不自然地攤在兩邊,傻呵呵地喘著氣。

  阿鳳把一包香煙放在老旦手上,輕聲說:「弟兄們給你的,都盼著你早點好,帶他們回去。」

  「這裡是什麼地方?」老旦忙問。

  「松石嶺。」說罷阿鳳就掀簾子出去了。

  阿鳳的手細滑白淨,不像翠兒的那麼糙,說話細聲細氣的,比翠兒溫和多了。想不到竟能得到如此標緻人兒的悉心照料,一種幸福的感覺滑過心尖,讓老旦渾身燥熱了起來,肚子下面熱烘烘的泛上一陣尿緊。

  幾天之後,楊鐵筠終於在戰士們的關注中睜開了眼。持續的高燒使他神情恍惚,紅腫的喉嚨裡不時咳出黃中帶血的痰粒,不過經驗告訴大家,他死不了了。

  老旦日夜過來照看他的傷勢。上次在醫院養傷的時候,老旦很留意醫護人員調理傷員的辦法,自己也體驗了過鬼門關的經歷,因此清洗傷口,囊腫排膿,以及放血降壓的活兒,也都學到了一點皮毛。楊鐵筠的右腿雖然流膿不止惡臭難聞,不過已經開始消腫,心跳也穩定了,這真是奇跡。這得歸功於那些女人們,是她們精心研磨熬制的草藥土方起了作用。

  楊鐵筠呆望著戰士們,瞳孔仿佛隨時都可能散開一樣。老旦扶著他靠在床頭的木板上,把一小碗溫水喂進了他的嘴裡。楊鐵筠看到了他缺掉半截的腿,身軀發出了輕微的戰慄,死死地抓住了老旦的手。

  「咱們一共闖過來25人,現在咱們是在山裡,暫時安全了!」老旦儘量把意思說得簡單,擔心剛剛蘇醒的楊鐵筠還在犯迷糊。

  「其他……100多個弟兄……都死啦?」楊鐵筠費力地問道。

  「嗯……他們都犧牲了……其中有20多個弟兄原本已突了出來,是陳玉茗帶他們折回去救的咱們,可他們卻沒回來幾個!」老旦話音低沉,微帶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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