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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什麼都不賣,爸。只是想說……我知道自己要什麼。」

  「你要的東西什麼都換不來。」許百順的話好像充滿了哲理。

  「可我已經沒它不行了——爸,你看這個!」他最後四個字是吼出來的,一掌下去,磚屑紛飛,一摞磚分兩半垮了下去。還剩最底下的一塊,是燒得起了黑泡的,這種磚比死樹疙瘩還結實。許三多看看父親,許百順仍是那樣,盡可能一個嘲笑的表情。

  許三多看著手裡的那塊磚,臉上的無奈突然就成了憤怒了。他說:「爸!你看我!」他把那塊磚拍在自己額頭上,在許百順的驚呼聲中半塊磚飛了出去,另半塊磚抓在許三多的手上。腦袋沒事,許三多伸手抹去額頭上的磚屑。

  許百順:「你……跟我耍橫?」

  許三多死死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睛裡單調到只剩下執拗:「不是。偵察兵都練過頭,可我不是要說這個。爸,我從小就不知道怎麼跟您說話,現在有句話真想說的時候,只好這麼說。」

  許百順也死死盯著兒子,眼睛裡是與許三多同一血源的執拗。一時間似乎只剩下父子兩人了。

  「你是怎麼著也不跟我回去了?」許百順問。

  許三多點了點頭,他看看周圍所有的戰友,那些人寂然:「我離不開他們。」

  「你爸你哥,加一塊還不如他們?」

  「不止這個。我好容易明白點人生,知道它特別該去珍惜。我今年二十二歲,我想不起別的地方可以讓我好好過這幾年。」

  許百順從許三多的臉看到許三多的腳,從許三多的腳邊看見一小攤血,再看回許三多的手上,許三多腦袋沒破,手可破了,血從指尖上往下滴滴答答。

  再看看伍六一,看看甘小甯,看看馬小帥,看看周圍的兵,終於歎了口氣:「你們對他這麼好,幹嗎不給他把手包上?」

  馬小帥先就歡叫了一聲,幾個兵同時擁上,手絹紙巾齊上,把許三多一隻右手給包了起來。而這時,許百順已經走開了。許三多看著父親,忽然喊道:「爸,您上哪?」

  許百順回答說:「我,回家去!」

  許三多嚇了一跳,掙開了身邊的士兵,朝父親蒼涼的背影追去。許百順說:「你二哥給我看他的錢,說他用不著兒子;你給我看你的兵,說你不要兒子,我不回去幹啥?」 許三多央求著:「爸,您別走。」

  「住這讓你們哄著,我心煩。」

  「爸,我送您。」

  「老子不用人送。你再跟我身邊,我就揪你回去。」

  許三多猶豫著停下了,看著父親大步流星地走遠。

  許三多幾個兵從門口追出來,許百順已經在登記室取了自己的包走遠。許三多在後邊跟著,甘小寧捧著他那只傷了的手。伍六一神情很沉鬱。

  許百順上了路邊的一輛公共,走得可稱義無反顧。

  在和爸爸的無數次交戰中,我生平的第一次勝利更像一場慘敗。

  他們看看天色,黑了,七連的人已經很少能聚在一起,但也到了各忙各的時候。大家紛紛回了各自的連隊。伍六一又恢復了以往專為許三多準備的冷面。伍六一橫他一眼,徑直走,許三多跟上做了雙人成行。

  六一因為私自動用裝備被記過一次,他軍事生涯上的唯一一次。他笑著跟甘小寧說,判輕了。六一不說話,但總想扛起一座山。

  一個月後,他終於轉成了士官。

  許三多知道,他會繼續這段軍事生涯,直到軍隊有一天像對史今那樣,說:「你走吧,我們需要更好的。這地方有無數人在走同樣的路。」

  許三多戴了三年之久的列兵銜,終於換成了一級士官。宣誓那天,是在團部禮堂。看著許三多士兵銜換成了一級士官,一邊的團長王慶瑞若有所思地揉著下巴。

  王慶瑞:「這兵看物資多久了?」

  幹事:「整半年。」

  王慶瑞:「有什麼突出表現嗎?」

  幹事:「沒有,平平常常。」

  王慶瑞看著臺上那個平靜如水的士兵感慨。平平常常,那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啊。

  許三多仍然在七連掃地,轉成士官對他來說並沒太大區別,一樣是看守、維護、打掃,和以前一樣。掃帚從地上劃過,軌跡沒有重複,也沒有錯漏,許三多安靜地做著這繁瑣的事情。

  費盡力氣才爭來繼續在七連掃地的權利,以前最難忍受的孤獨也就變成了平靜。它不再是落在頭上的命,而是我爭來的,值得珍惜。

  許三多仍然是獨自一人在跑步,但不再呆滯,眼睛很活躍地觀察著其他隊列的情況。甘小甯活躍地向他擠眼,伍六一仍形同陌路,面無表情。

  轉了這麼大彎後得到的東西叫平常,什麼都沒有變,只是不再心煩意亂。不怕失去,不怕得到。

  他超過那幾個老戰友的隊列,跑開。一輛有著奇怪標誌的越野車與他擦肩而過。

  那輛越野車成了操場上兩名執勤目光的焦點。車自己停了下來,搖下的車窗裡露出戴著墨鏡的特種兵指揮官鐵路,他自己開車。

  執勤肯定會先看到鐵路肩上的上校軍銜,但敬禮的時候他仍對著那兩套見所未見的軍裝有些疑惑。

  「團部在哪?」

  「右拐,到頭東行一百米。」

  「謝謝。」

  鐵路的車開走了,那兩名執勤竟然弄不清楚他的軍種了。

  王慶瑞正在看著面前的一摞士兵簡歷,手上拿的正是許三多的簡歷,鐵路進來了。

  許三多簡歷上的最後一款,仍是鋼七連駐守。

  鐵路敲門進來了。

  「坐。」王慶瑞說著扔盒煙過去,「煙,等我這看完。」

  鐵路:「少來了。」

  王慶瑞:「什麼?」

  鐵路:「你我,或者互損,或者玩笑。可你現在一副公事公辦的臉,是想看看我的反應好下藥吧?我可不信該看的資料你現在還沒看完。」

  被戳穿的王慶瑞絕無難堪,資料往桌上一放,先用個鎮紙壓上。

  王慶瑞:「好吧。師部通知是接到了,可我準備討價還價。」

  鐵路:「好吧,我也是一路算盤打過來的。」

  王慶瑞:「嗯,話說前邊,有幾個兵我是絕對不給的。」

  鐵路:「嗯,那我也先說,有幾個兵,我就是沖他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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