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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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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已經不想看了,他乾脆地要回宿舍,「月黑風高時能做二十七個我信,這時間地點,七個不到。心理啊,問題啊。」 史今一把把他扯住了,並替許三多數著:「別走……七、八、九、十……」 高城無奈:「這麼番準備,十個?別死心眼了,這月先進集體本來是要給三班的,嗯,鼓勵獎吧。三班大概是第一趟拿鼓勵獎,有三班以來。他就算環到五十又怎麼樣?伍班副,你紀錄多少?」 伍六一正呆呆看著單杠上環動的許三多,聽人跟他說話,立刻做出副不介意的樣子:「小兒學步的玩意,我不記那個數。」 史今實事求是地插話:「兩百。」 高城看看在單杠上環動的許三多:「兩百,超了極限。雖說是小孩學步,可到這樣也能叫個神。他?我洗洗睡了。」 高城轉身走了,史今不好再攔。許三多仍在單杠上一個個悠著,如同一架專為此發明的機器。 一群兵簇擁著單杠上的許三多,那個人盡力地在做,看得出他已經找著了重心,讓這種圓周運動成了一件並不太耗體力的事情,只是在一百多次天翻地覆的回環後,人眼中的世界會成為什麼樣子呢。 世界在躍動、傾轉、模糊。單杠下的兵安靜地看著,默默記著數。 史今已經離單杠很遠,並且儘量輕聲數著數:「一百八十九……一百九……」 他遠得已經靠近洪興國窗前,索性再靠近隔壁的高城,史今知道在這裡大聲許三多也聽不見,索性對了高城的窗戶大聲喊:「……一百九十一!」 高城的窗戶一下打開了,幾乎沒撞著史今,高城瞧史今一眼,目光的焦點立刻轉向單杠。 單杠上的人仍在回環,動作已經慢下來,無知無覺,無歡喜無失落,只有蕩起和落下,傾轉,回環。伍六一巡場一樣在周圍走動著,看不出在記數,原來專注地看已經成了偶爾焦躁地看一眼。 悠到一百九十六時,高城叫道:「伍班副,差點就把紀錄給破了。」 伍六一:「我現在能環兩百五,應該。」 高城:「嗯……那我信。」 兩個人都有些愣神。 「一百九十八!」 操場上爆發出一片遺憾的歎氣聲,許三多一個沒環上去,於是又掛在單杠上如一只風雞,誰都看得出他體力已經到了極限。他緊閉著雙眼,問道:「班長,我悠了多少了?有沒有五十個呀?」 高城訝然到微微張了張嘴,伍六一抱起的胳臂又放了下來,操場上鴉雀無聲,所有人如看一隻掛在杠上的怪物。 「沒有!」史今和他的士兵都一齊喊道,「還早著呢!」 許三多試圖看清眼前晃蕩的土地和人群,可早看不清了,汗水早進了眼睛,實際上他甚至聽不大清別人說話。 然後他大吼,全無意義但極其悠長「啊」的一聲,在草原上他沒有心事喊不出來,現在他有了心事,喊得直是聲震寰宇。喊完了又蕩了上去,世界又開始傾轉,天地又開始盤旋。軍營已經不再是規則的圓周運動了,而是在飄飛,飄飛回了家,飄飛到了草原,飄飛過修不完的路,飄飛過一輛駛去的火車。一個靈魂像風樣掠過,審視著烙在這靈魂上的一切。 沒有人聲,只有飛翔的風聲。 安靜,好安靜。寂寞,只有風。你知道很多東西就要離你而去了。那個世界。 史今呆呆地看著天穹下的許三多,他的世界也是無聲的,只有風。 「三百二十,」史今他忽然伸手擦了擦眼睛,「三百二十一。」 高城的煙燒到了手,一痛扔開,他看上去有些恍惚。 伍六一也差不多。兩人一直和史今看著一個方向,並且懷疑自己在做夢。 高城說:「破你紀錄啦。」 洪興國在隔壁伸出腦袋:「早破啦。」 伍六一:「打仗……用不上。」 高城:「也是……那也是個神。」 隔壁的洪興國忽然越窗而出,重重落地,重重拍打著自己的額頭:「錄下來!早該他媽的錄下來!讓他堅持,堅持堅持再堅持!」 指導員大人連奔帶躥而去,自然是要借機器。操場上一片寂靜,史今也已經不再數數,他背了身子看著牆根。單杠上的人已經像具行屍走肉,緩慢地提起來,緩慢地放下去,掛上良久,汗水滴在地上,再提起來,下一個。 世界成了模糊的紅色,因為頭部過度充血。單杠下的人興奮勁早過了,過了,就剩下不忍心,一場全體對一個的欺騙。史今轉過身,正了正衣服,走過操場,擠過人群,來到許三多身邊,這麼長時間,許三多剛完成一次放下。 史今:「許三多。」 許三多不動了,掛在單杠上微微地晃動,如睡著,如做夢,如在刑架上被嚴刑拷打了幾天的人,他的聲音低得像是個瀕死的人:「班……班長……有五十……五十個了嗎?」 「有了。你過了……過了平均水平線。」 甘小寧:「早就有了!」 一聲沉重的大響,許三多掉落在沙坑裡,立刻被下邊的一幫士兵架住。 史今:「抬!回宿舍!水!葡萄糖!急救箱!醫務兵!」一群人把一個人搬回宿舍,同班的甘小甯和白鐵軍根本擠不上去,只好看著單杠發愣。 單杠上磨破的手掌留下了血跡。 白鐵軍:「三百三十三……我的天。」 甘小寧:「老天。」 白鐵軍狠狠地要把他壓下去:「蒼天!」 七連宿舍內徹底亂套,急救箱、熱水、涼水、輸液瓶、醫務兵在樓道上川流不息,好在現在沒人在意內務。史今大步沖連長寢室走過來,高城正站在自己門前發愣,史今過去站住,也不說話。 高城:「人還好?」 史今:「在搶救……連長,帥嗎?」 高城看著史今的表情,後者有些悲傷,也有些憤怒。 高城喃喃道:「帥?……什麼帥?」 「露臉嗎?」 高城歎口氣,摘了帽子撓頭,這動作對他來說很沒軍人風度:「你想說什麼?」 史今:「七連很張揚,可別看不起那些沒什麼能拿出來張揚的人。」 高城回避開他的目光:「我去弄點……弄點藥。」可甭管他想去哪,總之走錯了方向,換了個方向走回,正好碰上拿著台數碼攝像機跑回來的洪興國:「完啦?」他很遺憾,「怎麼就完啦?多少個?」高城機械地答道:「三三三。」 洪興國變得更加遺憾:「再多做二十就整好咱團番號啦!怎麼不堅持一下呢?」 「他不是為這個做的。」高城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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