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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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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百順一把把那許三多抱住了,「當了兵不興打架,你打架,班長不要你了!」 在許三多的記憶裡父親沒這樣抱過自己,像是要把他抱成兩截。 許三多又看史今,史今還是不看他。 「爸,等我回來幫你打架。」許三多上車,背影委屈得像個小老頭。 史今收回了目光,很正式地向許百順敬禮:「走了,老前輩。」 許百順:「由你打由你罵,可是對他好一點。」 史今看著眼前的半老頭,許百順披了半生的硬殼終於去盡,現在的許百順憂傷哀憐、沮喪而茫然,史今下意識地想扶他一把,但終於沒那麼做。 史今:「我會的。」 他躍步上車,他是最後上車的一個。 列車發出第一聲長鳴。 許三多茫然站在車廂過道裡,每個人都是和他一樣的新兵,每個人都不認識,這讓他緊張得不敢挪動一步,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父親忽然間變得很重要,幾乎就是他在這陌生世界中的唯一屏障,許三多在整個車廂想找到一個可以把頭探出車窗的位置,那真的很難,每個窗口都塞滿了三四個腦袋和肩膀。背後忽然被人捅了一下,就力度來看很不友善,許三多回頭,成才繃了臉站著,是和他一樣的裝束。 「我還是來了,我爸有人。」成才說。有點示威的味道。 許三多沒心思理他,一腦袋紮進了空出的位置把腦袋伸出去找爸,而成才冷靜而不屑地站在一群情緒激動的新兵中間,別人如被奪去奶嘴的嬰孩,唯他鶴立雞群,如他在車窗下高瞻遠矚的老爸。 許三多看見車窗下哭倒了架子的爸爸,幾乎是靠在村長身上的。 車此時就開動了,兩條人影從許百順身邊飛躥而過,一記巴掌橫扣在許百順後腦上,打得他彎下了腰。那兩人往空落處奔逃,是那兩位閑壞了腦子的混混,瞧著那個狠兵也上了車,選擇這時候來做個無聊的報復。 許三多第一個反應過來:「我殺了你!」 他往車窗外掙,被史今一把抱了回來,許三多狂怒地掙扎,打飛了史今的軍帽,史今一言不發地死死抱住。車下的許百順發一聲吼,照著那兩渾人猛追,也許更讓他憤怒的是居然有人打擾他與龜兒子的惜別。村長也緊追在後邊咋呼。 追趕的方向與車行的方向是並頭的,在史今懷裡掙扎的許三多終於看見車下簇擁的人群,父親和兩個年輕力壯的人在人群中撕巴,但村長也立刻加入了戰團。 許百順揪著一個的衣領,被另一個一掌打在臉上,可沒斷了他對車上的嚷嚷:「兒子,好好活啊!」 許三多哽咽著:「爸!」 喊完這一聲車就駛出車站了,車站的牆把什麼都隔在後邊。許三多終於停止了茫然的掙扎,但一樣茫然。史今放開他,撿起帽子戴回頭上。 許三多:「班長,我想回家。」 史今看看他,又看看那些望著他們發愣的新兵蛋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本意是撫慰,卻一下拍出許三多鬱積的哀傷。 許三多:「你聽見了嗎?我爸第一次叫我兒子呀!」 史今把眼前這大孩子摟了過來,頭還沒靠到史今肩上,許三多就開始哭啦。 越過史今的肩膀,車窗外飛掠的晴空都泛著淚光,許三多輕聲地嘟囔:「爸。」 許百順和村長是互相攜扶著出來的,許百順臉上見點青腫,村長比他好點,但也是跟人動過手的樣子。兩混混被人一手一個叉著揪出來,叉人的是給洪興國他們開車那位。 混混仍是一臉不忿:「你又不是雷子。」 那位哈哈一樂:「要找事來人武部找我老陳。老山下來那個。炮彈皮當鍋蓋,地雷當球踢。」他甩手把那兩位交給了趕來的縣警。 許百順和村長怏怏地往回家的方向,那路不近,公交、拖拉機加步行。 村長:「剛才那是人武部長。」 許百順驚喜了一小下:「說出去都不信。縣領導今兒幫咱們打架。」 村長只是歎口氣,看不出任何榮幸:「都走啦。百順上我家喝一盅吧?」 許百順說:「我家吧,我家沒老婆煩。」 村長也無精打采:「嗯哪。」 許百順忽然歎了口長氣:「都走啦。」 兩半老頭子互相撫慰攜扶著往家走去。 史今一臉晦氣地進另一個車廂,在一堆兵中間終於找著了他要找的衛生員,「給我點眼藥。」 衛生員:「你眼睛怎麼了?」 史今說:「不是我,是新兵,還哭呢?」 衛生員想笑:「這都出了省啦!怎麼還哭?」 史今無可奈何地搖著頭:「我正後悔呐,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招了這個兵。有他一個哭,這全車誰都停不下來,我就擔心等到了營裡,得哭出幾個瞎子。」 衛生員又是一笑說:「我留兩瓶,這包你就先拿去吧。」 史今:「前邊停站吃飯,還得跟運裝備的軍列並車,折騰完了但願就能好些吧。」 列車終於在傍晚時分緩緩停在一個小站裡。史今在過道走動著拍打著每一個新兵:「收拾好了,吃了晚飯換車!」 滿車廂紅得兔子似的眼睛都顯得驚疑不定,一群頭次出門的人在生地碰上個意外行動都有這種反應。 史今只好解釋:「又不是要把你們賣了。整好有個送裝備的車同路,就兩車並一,節省資源。」 終於開始動作,拖拉並且推推搡搡,誰都不願意走在頭裡,於是許三多被推到頭一個。 史今拉開車門,接站的早在等著了,看起來也是此地人武部地方小領導似的人物,門一開就自來熟地打個哈哈:「向軍人們問好!歡迎來我這平原縣劉關張打天下的地方!就是窮了點,粗茶淡飯,大家多擔待!」說罷,向車門邊的許三多做了個鬼臉,許三多沖著他莫名地笑了笑,一看車外滿眼陌生的黃土,頓時就愣住了。 史今過來還禮,手還沒有放下,就被那地方領導的話給嚇住了。 那領導說:「你這車兵挺好啊!沒看到一個哭的?」史今剛想說您別提這個醒兒!可還是晚了,站在邊上的許三多,嗚地就又哭了起來,轉眼間,簡直百花齊放,整個車廂又氾濫成了一片。嚇得那地方領導只有暗暗地恨自個,我說啥不好,我怎麼說這個呢? 許三多已經哭得淋漓,一邊哭一邊抱住一旁的人,又是拍又是打,拍了好久,才忽然發現,一直被他摟著的那人竟是成才。 許三多突然把成才放開了。 成才卻狠狠捶了他一拳,隨後把他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許三多哭著說:「成才,我對不起你,我跟班長說你打我小抄!」 成才哭得更響:「許三多,我也對不起你,我跟班長說你不敢看殺豬!」 兩人捶著拍著,眨眼便成了莫逆的知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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