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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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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亦文自命瀟湘才子,對於桌上鋪的、壁上掛的張輝瓚的詩畫,一一品味著,並從中琢磨、體察張輝瓚的風俗與氣質,以及當前揮師剿共的心理狀態。 過金井故里有感 溽暑遍征意若何,卅年心事夢中過, 思親直覺今猶昔,殺賊差能少勝多; 自笑塵勞侵鬢髮,尚返歸汁理漁蓑, 黃鶯寄跡依稀認,立馬橋頭感逝波。 肖亦文想:「打完這一仗,張輝瓚大概想解甲歸田當漁翁了。」 張輝瓚見肖亦文在沉思,便解釋說:「黃鶯不是鳥,是我故鄉的寨名。小時候,我跟先父在這裡讀書多年,舊地重遊,能不慨然?」 肖亦文象個行家似的,頻頻點頭,顯得老成持重。 不通詩文的宋曉飛,看見壁上有一幅隸書五言絕句,旁寫幾行小字?自南昌移師永豐,簡料家書,悉數焚去,惟謄紙殘箋狼藉滿地,感而有作。 生恐亂人意,家書奈若何, 字餘燒不盡,疑是淚痕多。 「亦文,來看這一幅。」宋曉飛發現新大陸似的拽著肖亦文的衣袖頗有感慨地說:「早就聽說張師長伉儷甚篤,平生無二色,張夫人賢淑有德。從詩中看來,真是名不虛傳啊!亦文,看看人家張師長,你有何感呢?」 肖亦文會心地一笑:「難得,難得,張師長不愧是軍中豪傑,在私生活上,也是我們後輩的楷模呀!」 張輝瓚苦笑一下,將散亂詩稿收起。 「哎,不談這些了,談談你們到前線的打算吧!」張輝瓚因為自己的詩文、心境得到別人理解,好象遇到知音一樣快活,命令馬弁重新沏茶:「把我那罐『君山毛尖』拿出來,招待我的老鄉。哦,對了,還有這位宋女士,不久也會是我們湖南人的媳婦吧!哈哈,請勿生氣,我是個粗人!」張輝瓚那外和內剛、樂善譏愛的風度,溢於眉宇間。 宋曉飛一陣臉紅,噘了一下嘴巴,說:「嘿,誰要嫁給湖南人,那就觸黴頭咯。」 「先要學會吃辣椒!哈哈。」張輝瓚開起玩笑來了。他對於象宋曉飛這樣的漂亮女人,也是感興趣的,但只是欣賞而已,他有「坐懷不亂」的美稱。而他的老朋友、老搭檔魯滌平卻是另一風格。魯胖子是看見漂亮女人就挪不開步,不搞到手不罷休呢! 「肖記者,這回在江西剿共,我們湖南老鄉可不少啊!」張輝瓚伸出手巴掌,數一個人就縮回一隻粗壯的指頭,「訁永安見——魯滌平,子雯見——羅霖,逸如兄——譚道源;還有十八師五十二旅旅長戴岳,五十三旅旅長黃捷俊,五十四旅旅長、我的內侄朱耀華,還有,二十四師師長許克祥,新編五師副師長隋風旋。」 「他是我的姐夫。」肖亦文見張輝瓚提起隋風旋,便插話說。「不光這些將領,共党方面的高級將領,就說『四大寇』吧,倒有毛澤東、彭德懷、黃公略三人是湖南人,這好象是『湖南人打湖南人』,不過把對壘的兩軍,從湖南搬到江西罷了。」 聽到這裡,宋曉飛警惕地掃來一眼,張輝瓚馬上解嘲地說:「並非如此,這國共之爭,是党國大事,是不分省界的。本來嘛,『彭黃』在湖南被我們圍殲過,他們無立錐之地,才滲透到江西,終於釀成大禍,直到今年七月二十七到八月六日第一次攻佔長沙城;八月三十日第二次圍攻長沙,才引起中央的重視。蔣總司令中原大戰告捷後,決心剷除江西共匪。」提起打仗,張輝瓚的勁頭來了。肖亦文也以他新聞記者的敏感性和愛打聽的職業癖,和他一起扯談開了。 「以張師長高見,此次剿匪是很有把握的咯?」 宋曉飛插話說:「那還用問,蔣總司令不是『限令各軍務於最短期內,徹底肅清共匪』嗎?」 「我是問敵我雙方政治、經濟、軍事形勢怎樣?」肖亦文不喜歡宋曉飛打岔,中斷他和張輝瓚的談活,一邊鄭重其事地掏出筆記本子。 張輝瓚眨巴著大眼睛,沉思了片刻,摸一摸肥厚的下巴尖,首先介紹圍剿軍實力。 這次蔣介石調遣十萬大軍,分三路縱隊圍剿紅軍,而以張輝瓚的十八師打主攻。採取「分進合擊、長驅直入、外線作戰、猛進猛打」的作戰方針。 十八師號稱「鐵軍」,是圍剿軍的一把鋼刀。全師一萬三千多人,全是新式武器,除了漢陽兵工廠出品外,還有德國製造的槍炮,加上最近在永豐修了飛機場,飛行大隊長田曦的五架意大利達格佛斯飛機也調來助戰。 「共軍方面呢?」肖亦文問。 張輝瓚聳一聳肩膀,笑道:「關於紅軍情況,蔣總司令有個重要講話,你們中央社前不久報道過。」 肖亦文隨手翻出一張民國二十年一月七日的《中央日報》剪報。指著上面的一篇文章說:「蔣總司令在演說中說:『對於剿匪的軍事部署都很妥當。我想三個月內,肅清共匪一定沒有什麼問題。』又說『過去謠傳那一縣的共匪怎麼厲害,軍事計劃如何周密,實在都是無稽之談。』看來蔣總司令是熟知共軍虛弱的內幕的。」 「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張輝瓚想補充一些第一手資料,但是卻制止肖亦文記錄。「肖記者,請勿記錄,暫時還是軍事秘密。」稍停,他說:「據我們偵察,朱毛彭黃號稱五個軍,實際上只有三萬人。朱毛在閩西贛東活動。留在東固的只是黃公略的第三軍。它以當地遊擊隊的兩個團為基礎,用的是土槍土炮梭標大刀,實在是烏合之眾。據情報估計,十月二十日紅軍退出吉安之後,發現軍中混有「AB團」,他們便在黃陂自相殘殺。黃公略的三軍被殺得最多,大概有三分之一被殺掉了。現在匪軍人人自危,加上彭德懷的三軍團中有些高級將領不想過贛江,雖然勉強東渡贛江,也是貌合神離,各自為政。所以說,這次圍剿,我們是穩操勝券。」 「不過,聽說黃公略很難對付呀,這幾年,他把湘贛邊界,尤其是贛西南鬧得人心惶惶,他的能量不可低估。這一點,我姐夫隋風旋是很有體會的。他跟黃公略同學同事十載,提起黃公略,不得不佩服!」肖亦文坦率地說,也是提醒張輝瓚不可輕敵。 「是啊,黃公略是個人材,隋師長也是帥才。正因為他對黃公略了如指掌,這次,總司令要他在前線立功——」張輝瓚面對隋風旋的內弟,才把「立功」後的「贖罪」二字咽回肚裡,「這一點,我很佩服蔣總司令的大將風度。總座在南昌高級軍事會議上有一段講話很精彩,他說,『凡昔曾參加革命,而中道誘離之軍人,誠能於此民族存亡危急之秋,認明大義,不為反動所惑,不為赤匪張目,扶持國家元氣,助成剿匪使命,則中正他日必將呈明中央,寬其既往之過誤……』,要有這個氣魄,中國才能統一啊!」 張輝瓚年紀比蔣介石大兩歲,經歷跟他相仿佛,也都是日本士官學校的畢業生。他考察過德意志軍事學;蔣介石雖未去德國,卻於黃埔軍校創辦後的第二月,即一九二四年二月,同蘇聯代表馬林赴俄考察政治軍事,據說會見了托洛茨基。後來,他倆又一同東征北戰。不過,雖說互相佩服,卻也各存戒心,這在當時軍隊派系鬥爭中是習以為常的。 比起軍中元老,張輝瓚算是不得志的軍人了。憑他的學歷、資歷、戰功,當個x路軍總司令是綽綽有餘的。不過,這次南昌高級軍事會議之際,魯滌平已向他私下許諾:東固獲勝後,將授予他上將副軍長銜,把軍權交給他。所以,張輝瓚興致勃勃,覺得冒一次風險也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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