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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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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他喘口氣嘛!」人們一邊急於知道三營出了什麼事,一面又希望李光能休息一會兒。 李光喝了一杯冷水,抹一抹嘴,結結巴巴地說:「賀連長把隊伍帶跑了。賀斌煽動大家說,『受了黃石的騙,黃石是共匪,弟兄們,趕快跑吧!』軍隊一哄而散。他們帶著隊伍向南跑步走了,我從隱蔽地跑回來的。」 黃公略還沒聽完,猛地一巴掌擊在桌面上,「嘭」的一聲,茶杯都彈得跳起舞來。他氣得臉色發青。「我去追,賀斌這狗東西,抓回來一定要他的腦殼,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去追,可以喊回來的!」黃公略信心十足地說,「弟兄們決不會跟他走的!」 彭德懷反倒比較冷靜地勸道:「黃石,死了這條心吧,追不到,也喊不回來的。你一個人去追也有危險。現在已過了一個小時,派部隊去追,還得一個小時才能出發。再說,派哪個部隊去追呢?」 黃公略一時成了「空軍司令」,內疚、氣憤、後悔、痛苦……心中好似翻了五味瓶,眼裡湧滿了淚花。 人們勸他說:「別難過,這也教訓我們,對舊軍官要進一步清洗。」 彭德懷寬慰他:「你去三營還不到一個月,情況不熟悉,士兵對你還不夠信任。加上三團又一直受劉人之的控制,進行反動教育,士兵一時覺悟不高,是非都弄顛倒了。」 黃純一、賀國中聽了這個壞消息,忙說。「危險,危險」,都趕緊回到自己的部隊中去了。 七月二十九日,張輝瓚以三個團兵力指向長壽街,堵擊紅五軍退路;以五個團分為兩個梯隊,沿長沙、平江公路向城西關進攻。第一梯隊兩個團於上午九、十點鐘開始向西門猛攻紅五軍第一團,死傷三百人以上。第七團黃純一、賀國中于正午按預定計劃,從敵側後向南突擊,將敵人的部署打亂,敵人退到了公路南側。這場惡仗一直打到黃昏時分,敵人第二梯隊的三個團也已靠攏。可是,不見動靜。 黃純一不幸陣亡! 彭德懷悲痛得放聲痛哭。四團仍未前來支援。他象一頭咆哮的雄獅,怒吼著: 「黃石麻子,你在哪裡?」 ◎第十一章 朝陽峰位於湘中雙峰縣和湘鄉縣搭界的地方,這兒林木蔥蘢,風光綺麗,一八九八年,即戊戌政變的那年正月初三,黃公略就誕生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山沖裡。 黃公略的父親秀峰老倌,以耕種和教蒙館為業,前妻生有二子,大兒黃梅莊,二子參加過辛亥革命,後來進了保定軍官學校第三期,尚未畢業,因患肺病死去。不久,秀峰也離開人世。黃公略是秀峰的續弦所生,從小聰敏勇悍,是這一帶的「孩子頭」。黃秀峰死後,留下一棟房屋和八十擔穀的田地,由黃梅莊一手經營,公略比他小二十歲。中國農村的規矩,父親死了,長兄為大。從小,就是黃梅莊替公略操辦衣食住行。公略十二、三歲時在雙峰書院讀高小,開學放假都由梅莊接送。有時,公略在學校闖了禍,也是梅莊去求情道歉。 過去有句俗話,叫做「無湘不成軍」,近代湘軍的始祖要算清朝的曾國藩了。據說,蔣介石組織的四十五個軍,有十六個軍長是湖南人。在國民黨軍中一直流傳著四句話: 廣東人出錢, 湖南人出力, 浙江人做官, 江蘇出「太太」。 這話未免刻薄,江蘇人聽了也不高興。然而,它卻反映了一定的現實。 湖南這塊地方,家有三兄弟的,幾乎有二人參加軍隊。在那兵荒馬亂的歲月,仿佛只有當兵才是唯一的出路。黃公略高小畢業後,本來在山沖裡當孩子頭,教蒙館。可是,他不甘於跟孩子們打交道,十六歲那年,便一投筆從戎,成了湘軍中的一個下等兵,爬到少校營長,花了十三、四年,經過數不清的大小戰鬥和九死一生的炮火洗禮。黃梅莊和他的遠房叔叔黃漢湘,也是行伍出身。黃漢湘還是保定軍校訓練的高材生,只因當時新老軍閥混戰,他還沒找到一塊可以依附的「皮」,年初到南縣本想找個好差使,結果怏怏而回,至今仍在朝陽峰當「隱士」 黃漢湘雖然比黃梅莊小二十多歲,論輩價卻是叔叔,加上他天生會支配人,而被他調遣的人,也服服帖帖。眼下,山沖裡的幾十畝稻田,快要開鐮收割了,他便指使黃梅莊到雙峰縣城去採辦南貨、肉食之類,以便招待農忙時幫助割稻的農人和短工。 天剛濛濛亮,黃梅莊就啟程了。他在集市上採購了海帶、南粉、豬肉、黃花菜以及兩瓶湘鄉大麯酒,把前後兩個竹籃塞得滿滿的。這時,已是吃中午飯的時辰,他的肚皮也餓癟了,天氣悶熱,全身衣服被汗浸濕沒有一根幹紗,便在一家小夥鋪裡,買了兩碗辣醬麵條。他放下小擔子,用斗笠當扇子,敞開衣襟扇風。夥鋪裡更加悶熱,面鍋在沸騰,油鍋裡滋滋地炒菜;還有一隻大鍋裡煮著幾塊大肉和骨頭,骨嘟骨嘟地冒著蒸氣,整個夥鋪成了個大蒸籠。 黃梅莊隨手找個藍花碗,在水缸裡舀了一碗冷水,咕嚕嚕灌進火熱的肚腸,長長地籲了口氣,用手背抹抹嘴。 「我們雙峰出了大人物啦!」 「黃公略上山當大王啦!」 「彭德懷、黃公略早有謀反之心,壞就壞在這周磐糊塗師長手裡!」 「這種世道,打來打去,彭、黃會有麼子好下場咯?」 幾個酒鬼,一邊喝白乾,一邊嚼著花生米豆腐乾,指手畫腳地高談闊論著。黃梅莊聽了心裡一驚,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問: 「老弟,你們在談麼子事呀?」 一個醉漢乜了他一眼,見問話的是個五十來歲的漢子,眯縫眼,刀條臉上有幾粒白麻子。嫌惡地說:「談麼子?你還蒙在鼓裡呀?我們這裡的黃營長叛變啦,投奔了共產黨!嘿,有好戲看咯,說不定會滿門抄斬呢!」 一另一個醉漢用大巴掌在一張包油炸花生米的報紙上一拍,掃了黃梅莊一眼,不屑地說。「你真是個鄉里人,天聾地啞,過了半個月的大事你們一點不曉得?這報上不都寫著嗎?」 「一黃梅莊的心呀,象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冷汗順著腮幫往下流淌。佯笑道:「老弟,這張報紙,送給我包包傢伙吧!」 醉漢們各自抓起花生米,把舊報紙向地上一扔。「拿去,好好看看吧!」 黃梅莊撿起報紙,折疊好塞在竹籃裡,辣醬麵條也顧不上吃,挑起一對籃子就離開了夥鋪。在城關鎮東頭,那個閱報欄裡,有幾張發黃的舊報紙,黃梅莊見四下無人,走過去,做賊似的扯下就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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