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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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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傳來咚咚、哐哐的鑼鼓聲,人們的視線都一齊向右轉去。從江心馳過來五隻又尖又長的龍船,好象漂浮在水面上幾片柳葉兒,輕盈、迅捷,那速度如同離弦的箭,直射而來。這五條龍船,各有鮮豔的色彩:紅船,紅得耀眼,船是紅的,槳葉也是紅的。競賽健兒頭紮紅帕子,身穿紅色緊身衣。龍頭和指揮旗也都是鮮紅鮮紅的。鼓手拼命地敲著鼓點,總指揮是一位打鑼的,他站在船的後部,敲一下銅鑼,身子向前一傾。槳葉子如同梳子一般整齊,一下又一下地劃動著,劃動著。隨著劃槳的節奏水手們齊聲喊著「嗨,嗨,嗨」的號子。其他四艘分別是黑船、黃船、藍船和白船。在碧藍碧藍的汨羅江中五隻龍船都非常醒目。 「啊呀,快看快看,那只紅船走在頭裡了!」 「快看快看,黑船又趕上去了……」 玉英象個大孩子,著了魔似的大聲喊叫著。圍觀的人們熱烈地談論著。那只最好的紅船眼看要到終點了,不知怎麼一來,那船在猛進時搖擺了一下,便翻了,「咳!真倒黴,真掃興!」「完啦,後面的追上來啦!」不少人為之惋惜,玉英氣得什麼似的,一把抓住黃公略的衣袖。 黃公略不聲不響,兩眼緊盯著那只翻船,看他們如何救急。只聽那龍舟上的指揮員,一聲「哦呵!」水手們「嗨、嗨」連喊了幾聲,龍舟就被抬平,接著,拿起木勺向外戽水,一片水花,遠看如同龍身上的玉片,在五月的驕陽下,閃著銀光。不一會兒,紅舟戽幹了倉裡的積水,調正了方向,指揮員把銅鑼咣咣敲響,鼓點子打得人心激動,槳葉子又象梳子一般整齊劃一地活動起來,從最後一名向前飛躍。最後終因翻船耽誤了時辰,只獲得了第二名。可是,紅舟獲得的掌聲最響亮。 「你最稱讚那只船?」公略問玉英。 「我喜歡第一名那只黃船,幾多快啊!」玉英說畢,側過頭來問公略:「你呢,難道不喜歡快的,反而喜歡慢的嗎?」 「我喜歡快的,可是,你發現那只翻了底的紅船嗎?他們馬上把船再翻過身,戽幹水,又往前沖,雖然只爭得第二名,可這種失敗了再幹的精神,值得稱讚呢!」黃公略從龍舟競賽中發現了一種哲理。而一字不識的農家婦女,是不理解他的議論和想法的。是的,兩人和閱歷不同,使他們談不到一塊兒,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始終不渝的友誼和愛情,雖然他們的結合是出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看龍舟競賽的興致已過,人們三五成群地散開。公略對玉英說:「下午有一班小火輪,是開往湘潭的,你和小劉一起回去,好不?」 「我不,我要跟你在一起。回到那個山窩裡真悶氣,大哥大嫂專門欺負我,把我當成小媳婦樣的。」玉英頭也不抬地說。 「你少跟梅莊他們嚕蘇,好好照應老娘就是。要是明年能生個兒子……」 「你壞,你壞,真不怕羞。」玉英嬌羞地在公略胸前捶了一拳,「我也要上前線,當女兵,要不,給你們男的縫縫補補。」 「那要等太平年月,安安頓頓地住在一個地方,現在,東跑西顛,怎好帶女眷呢?上級也不准啊!」公略耐心地解釋著。「明年,我再派人來接你。」 「明年,明年還不知你又跑到麼子地方去了。」 「不會到九洲外的。」 「要是太平了,碰到有學問的女學生,能說會道的,你會把我給忘在山溝溝裡。」玉英胡思亂想,公略撲味一聲笑道:「嘿嘿,你不放心呀,告訴你吧,如今是戰爭時期,今日不知明日事,腦殼提在褲腰帶上,誰知哪一天會吃『洋花生米』,還有心思想那些風流事。」 玉英立即用手堵公略的嘴:「不許胡說,我只是跟你開開玩笑的,我曉得,你是不會拋棄我的。當了大官以後呢?」 公略笑笑說:「盡問些傻話,憑我這兩下子,還能當大官?放心吧,我走到天涯海角,心,都留在你的身邊。」 玉英滿心甜滋滋地笑了。 夕陽西下,小火輪就要啟錨了。 玉英和小劉肩並肩,互相勾著脖子,站在船頭上,黑髮被河風吹得散亂了。兩人眼巴巴地望著碼頭。 碼頭上,兩位威武的青年軍官,緊挨著站在一塊屹然而立的巨石上,向小火輪揮動著手臂。 汨羅江泛著金波,小火輪長吼一聲,離開碼頭,向南方馳去,越走越快,越來越小。可是,那兩個女子仍緊挨在一塊兒,起初向岸邊喊著什麼,可什麼也聽不清了。 彭德懷遙望藍天白雲,金色的水波,浩渺的長河,感慨無限。「呃,黃石,有句什麼古詩,是怎麼說的,還記得嗎?」 「送別的古詩多得很,曉得你說的是哪一首。」 「就是那個什麼『碧空盡……』」 「哦,那是『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對對,『唯見長江天際流』,我們現在是『唯見汨羅江天際流』哈哈哈。」 他們是久經沙場的軍人,生離死別也看得多了。可是,那兩位農家少婦,卻在心裡默禱著:「我的菩薩老爺,千萬不要再打仗啦,不要打仗!」 平江是一座風光秀麗的山城,一條清澈的大河,如同藍色的飄帶,輕輕地環繞著縣城,城外是丘陵、高山、森林。這個富饒偏僻的山鄉,由於連年剿「匪」,已被搞得十室九空,農田荒蕪,滿目淒慘。光天化日之下,也很少有行人往來。有時人們在路上行走也會突然倒下,還不知被誰放的冷槍打死的呢。 當地的土豪劣紳原先把剿滅共黨的希望寄託在闔仲儒身上,搞了半年,大失所望,闔旅只在城內橫徵暴斂,不敢出城一步。現在,聽說闔族要換防,由獨立五師周磐接替,財主劣紳們都歡呼雀躍起來,好似遇到了救命菩薩。 周磐帶著一批老六團的親信,在隊伍後邊壓陣。來到城西十裡處時,迎面過來一群穿著白紡綢長褂,或是黑香雲紗短打裝束的人,一聽說周師長駕到,便有人高喊:「放銃、鳴炮。」只聽見三眼銃嗵嗵嗵地響,百子鞭和二踢腳,互相應和,在空曠的山野響個不停。 「嘿,來歡迎你哩。」彭德懷朝周磐一笑。周磐裝成大將風度,緊緊地趕上幾步,與為頭的縣長握手寒暄。 只見那矮個頭的黑皮縣長,不住地點頭哈腰,「師長」「師座」的不離口。接著一位白鬍子老頭兒文謅謅地來了一個九十度鞠躬禮,差點要向周磐下跪似的,感激涕零地說:「師長閣下,大駕光臨,師長是我們平江七十萬人的再生父母。貴師再不來此,我縣將被共黨赤化,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啊!大軍一到,匪氣必收,平江太平,幸甚。」說完這幾句歡迎詞,頭也不敢抬地弓起腰,向後退了五步。老頭兒感動得老淚盈眶,從袖筒裡掏出手帕直抹眼淚。 周磐臉上毫無表情,揚手說:「感謝各位父老士紳們,以後還請多多照應。」 「應該應該,」「好說好說,」……土豪劣紳們的腦殼點得象搗蒜似的。 「一批蠢驢!」黃公略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 平江縣城本來陰風淒淒,五師官兵來到後城關好似有了些生氣。縣長東奔西忙地佈置殺豬宰牛,犒勞五師全體官兵。 夜晚,縣衙門設宴,款待營長以上官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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