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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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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先也這麼認為。」維雄說,「可我覺得我父親那老傢伙說過的一段話也許更有道理。」 李漢望著維雄。 「他說,你們知道什麼叫軍人的價值?你們以為軍人的價值就體現在是否永遠被人們銘記和感激?如果有一天,他們的墓碑前沒有了鮮花,他們的價值也就隨著消失了。要知道,人們可以遺忘你的犧牲,但這遺忘並不改變你的價值。因為軍人價值不是存在於人們不可靠的記憶中,而是取決於你的犧牲是否推動了國家和民族的進程。就拿二十年前那場邊境戰爭來說,硝煙散去不到五年,邊境上早已是一片和平。烈士陵園裡半人高的荒草代替了鮮花,但歷史就在那些藉藉無名的士兵倒下的地方開始了最初的啟動。你們必須看到,正是那場戰爭,正是那些士兵的犧牲,打破了這個國家與西方世界幾十年對立的僵局,這一打破最終導致了我們國家在國際社會中形象的改變,從而使我們搞經濟建設最迫切需要的資金源源不斷地湧進了這個國家。我們的現代化進程,就這樣開始了。 追溯起來,它正是開始於二十年前的那個大軍越過界河的早晨。二十年後,不管人們是否還記得那些犧牲者,他們都可以問心無愧的對後人說,是他們用自己的血和生命政寫了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歷史;這就是軍人的價值。」 「老爺子真是這麼說的麼?」李漢問維雄。 「我不敢說一字不差。」 「回去後,我要當面向他致敬。」 這時,淺沼被人用擔架拾過來向李漢告別。 「李,我非常難過,為她,也為你。」,「謝謝。我也替她謝謝你。」 「你很了不起,想想看,你幹了多大一件事!」 「沒有你,我決不可能把事情幹到底。」 「但願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合作。」 「但願這世界上不再發生這種事。」 淺沼向李漢伸出手來,被李漢緊緊握住。在兩人鬆開手的同時,李漢突然伏在淺沼耳邊問道: 「告訴我,你怎麼猜到『她病了』是771513457?」 淺沼沒有回答,而是從衣袋中掏出一隻袖珍計算器,在上面打出了sheisill的英文字母,然後把計算器倒過來,遞給李漢看。於是SHEISILL就成了77151345。 伊爾一96—300型飛機在一萬八幹公尺的高度上由西向東平飛。一路上,李漢坐在機艙的後部一言不發,維雄始終在旁邊陪伴著他。在他們中間,是嬋的靈樞。棺蓋上平放著李漢剛剛獲得的那八枚勳章。 ◎尾聲 §香港 2000年3月6日 下葬那天有雨。他一直站在雨中看著殯葬工人把墓坑挖好,然後他謝絕了那位年長一些的殯葬工的好意,執意要親手把嬋的靈樞放入穴中。然後又親自用鐵銑鏟起一鍬濕濕的紅土,均勻地撒在了棺蓋上。他覺得濕土落在上面發出的空空的回聲,震得自己耳膜發痛。 幸虧在下雨。他可以讓淚水盡情地和雨水混為一體在面頰上湧流而不必顧忌什麼。 那是前天的事。 現在雨已經停了,下了一個星期的雨,墓地的土很濕軟。月光濛濛的照著,遠遠近近的墓碑上閃著幽暗的微光。好像是回到香港後,頭一次看見月光。 李漢再一次來到這裡,這是嬋死後的第七天,民俗把這一天稱作「頭七」。他並不信這些,可他還是來到了這裡。他為她帶來了一束鮮花和兩杯酒。一杯是血瑪莉,另一杯是藍色夢幻。 這個時候,如果他打開隨車電視,就會看到詹姆士·懷特在距地球三百公里高的太空中,向人類做最後的道別: 「今天,我拒絕了我的國家為我派出的緊急救援小組,乘坐從卡納維拉爾角發射的航天器,前來太空新聞中心營救我的計劃。我對他們說,人類真讓人絕望。尤其是西方,她在剛剛結束的那場世界性劫難中的種種表現,已使我對她無法再抱任何希望。我們都知道,當一個物體的抛物線到達一個頂點時,就將不可避免地開始它的墜落。這正應著了某位東方哲人說過的一句話: 先盛先衰,後盛後衰,先衰先盛,千年一易。 現在,這位東方哲人的話正在其祖先的土地上應驗。東方之子像一個黑頭發的大衛,正仰起他的拋石器,把他的希望像石子一樣帶著尖銳的哨音,拋向近乎無限透明的蒼竄……眼下我們還不知道它的頂點將在哪裡,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無疑,正在地球的邊緣冉冉上升的朝陽,將屬他。 除此之外,我將不再有什麼話留給你們。 我想把最後的話留給我的女兒安妮和我的小狗柯比。你們是我離開這個大氣包裹的星球時,唯一的眷戀。 別了,安妮! 別了,柯比! 晚安,美利堅!早安,亞細亞!」 這一切李漢都沒有聽到,他聽到的是從墓地裡傳出的低低的綴泣聲。他心裡一緊。這時他看到朦朧的月影下,一個腰身微駝的黑衣男子,正扶碑而立。那正是嬋的墓碑。 他立刻意識到了這人是誰,但他不想驚動這個悲傷的老人。 老人也覺察到了他的到來,便像個幽靈似的悄悄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走過去,看到墓碑前放著一束紅色的康乃馨。他把自己手中的鮮花輕輕放在那束花的旁邊,也是一束康乃馨。然後,他在墓前把藍色夢幻一飲而盡,再把那杯血瑪莉灑在碑前。月光下,那酒看上去像是一灘暗紅的血。 後來,他回到車上,在開車前,他習慣地拿起隨車電話,按下了那個他曾經無數次撥打過的電話號碼: 90979977 他把話機放在耳邊傾聽著。他知道這個電話已經銷號,不可能再打通,但他還是靜靜地等待著,希望奇跡出現。讓他倍感意外的是,電話居然接通了,振鈴聲一遍一遍地響著,就是沒有人來接。 他想,等等,再等等,再等等也許就會有人來接。 等待的結果是鈴聲變成了忙音。 他知道那一端永遠不再會有人接他的電話了,想到這兒,淚水慢慢地漫上了他的眼眶。 今夜,他可以讓眼淚痛痛快快地流淌一次了,這是最後一次。 他發誓,然後,我就把你永遠埋在這兒,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說,嬋。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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