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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來啊!」劉曉飛高喊,「你不就想發洩嗎?我跟你打!」

  張雷高叫一聲撲了上去,劉曉飛抓住張雷的肩膀一個後倒,隨即一個兔子蹬鷹。張雷飛了過去,在地上一個前滾翻起來,轉身怒吼再次沖上來。兩人打成一團,都是散手高手,所以打起來很驚心動魄,拳腳不長眼睛,落到身上都是帶響,落到臉上就帶血。

  「你們兩個幹什麼?!大下雨的也不讓人安生?!」

  兩個警通連的糾察在雨中飛跑過來。

  兩人都還沒徹底喪失理智,立即鬆開對方趕緊逃竄。糾察也只是象徵性地追了一下,就找地方避雨去了。

  兩人跑到防空洞入口狹窄的屋簷下,臉上都是五顏六色。

  張雷和劉曉飛對視著,突然之間都是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張雷哭了起來。

  劉曉飛抓住他的肩膀,扇了他兩個耳光:「你給我醒醒!醒醒!」

  張雷不哭了,木然地看著他。

  「你聽我說!」劉曉飛高喊,「你沒錯!」

  張雷看著他:「你都知道了?」

  「對!」劉曉飛還是高喊,「方子君都告訴何小雨了,何小雨當然會告訴我了!你沒錯!」

  「我喜歡的是我哥哥的女人!」

  「但是你沒錯!」劉曉飛拍著他的肩膀,「你哥哥已經犧牲了!已經犧牲了!她和你哥哥相愛,但是你哥哥已經犧牲了!張雲,已經犧牲了!你明白沒有?!」

  「我不能對不起我哥哥!」

  劉曉飛又扇了他一個耳光:「我跟你說什麼了?!你哥哥已經犧牲了!」

  「她說了,她是飛鷹的女人!」

  「飛鷹分隊已經解散了!」劉曉飛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飛鷹已經成為歷史了!」

  「那你說我怎麼辦?!」

  「如果你愛她!」劉曉飛盯著他的眼睛,「聽著——如果你是真的愛她,就勇敢地追求她!如果你沒有這個勇氣,就放棄她!就這麼簡單,你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她已經是我哥哥的女人了!」

  劉曉飛被噎住了。

  「已經」這倆字的意思,他雖然是毛頭小夥子,也不可能不明白。

  張雷看著他,不知道怎麼說。

  「我沒別的主意!」劉曉飛說,「你接受得了這個現實,你就去愛她!如果你接受不了,你張雷就趁早放手!也死了這條心!否則是折磨你自己,更是折磨她!」

  「她喜歡我?」

  「我怎麼知道?!」劉曉飛說,「我怎麼知道她是喜歡你還是喜歡你哥哥?!你他媽的是個男人,是個天殺的傘兵!傘兵生來就是勇士!就是被包圍的!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是個男人你就給我站起來,是苦你給我吞是辣你給我忍!」

  張雷年輕的臉在雨水的衝擊下變得堅強起來。

  「愛,你就去追!不愛,你就放手!」劉曉飛高喊。

  張雷一下子站起來,把劉曉飛掀個跟頭。

  「你幹什麼?」劉曉飛嚇一跳。

  張雷站在雨中,仰天長嘯:

  「這狗日的戰爭——」

  一個悶雷,更多的雨落下來。

  張雷急促地呼吸著,大口吞雨水。

  劉曉飛站在他面前:「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我需要時間!我需要思考!」張雷喊,「你不要逼我!」

  「我們是兄弟!」劉曉飛抓住他的肩膀,「生死兄弟!你給我記住了,是苦你給我忍是辣你給我吞!」

  張雷不說話,閃電不斷照亮他年輕的臉。

  「如果我哥哥不犧牲,她就是我的嫂子!」張雷苦澀地說。

  「但是,你哥哥已經犧牲了。」劉曉飛提醒他。

  「他是我的哥哥,我的偶像,我心中最好的傘兵。」張雷撲在劉曉飛肩頭哭起來。

  劉曉飛不說話,抱住張雷。

  「我的親哥哥……」

  張雷傷心地說。

  「你也是最好的傘兵。」劉曉飛說,「你會走出來的。」

  在雨聲當中,張雷放聲哭起來。

  「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你還太小。」

  傾盆大雨在窗外嘩啦啦地下,整個城市幾乎暗無天日,偶爾有幾道閃電劈開烏雲,帶來一種蒼涼的美。方子君斜靠在自己的床頭,抱著自己的膝蓋,慢慢地對著面前的何小雨說。

  「我已經長大了,姐姐。」

  何小雨看著她。

  「我知道,而且你現在也是軍人。」方子君苦笑,「軍人,就是為戰爭存在的職業;而又有多少軍人,能夠經歷戰爭?戰爭催化軍人的成熟,也催化軍人的悲劇。」

  「戰爭已經結束了,你應該有新的生活。」

  「是的,已經結束了。」方子君說,「但是我心裡的戰爭從未結束過。」

  何小雨看著她,不是很明白。

  「你還是太小了。」方子君歎氣,「去我的抽屜,把煙給我。」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雖然說著,何小雨還是從抽屜裡面把一盒紅塔山和一個打火機拿出來,遞給方子君。

  「在前線的時候,後方送上來的煙都抽不完。」方子君熟練地點著一顆,淡淡吐出一口煙霧,「我們都抽,誰都想讓自己活得清醒一點,遇到炮彈可以躲快點。」

  何小雨看著方子君突然之間變得陌生的眼睛,有一種寒意生出來。

  「覺得我不認識了?對嗎?」方子君笑,「小雨,我問你個問題,你別介意——如果戰爭爆發了,劉曉飛犧牲了,你還會愛上別人嗎?」

  「我,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何小雨說。

  「對,你沒想過,因為你沒有遇到過。」方子君笑,隨即笑容消失了:「但是,我遇到了。」

  何小雨從心底感到悲涼。

  方子君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我的愛人,在戰場上犧牲了。」

  一道閃電將方子君的臉映得慘白。

  「而我沒有死,這就是我的悲劇。」

  1986年,我18歲,在前線卻已經待了將近一年了。我已經不再懼怕鮮血,不再懼怕殘肢斷臂,不再懼怕死亡和炮火,也很少再流眼淚。我的爸爸,也就是你方伯伯,是你爸爸偵察大隊的參謀長。我們很少見面,因為都有各自的一堆工作。

  那時候,大規模的戰役已經基本結束,敵人占不到正面戰場的便宜,所以打起了特工戰。他們主要出動小股訓練有素的特工分隊,對我們的軍事和民政目標進行破壞、襲擾,綁架和暗殺我重要軍政人員,甚至襲擊醫院學校,希望靠這種手段來給我方造成難以承受的壓力,達到正面戰場達不到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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