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零號特工 | 上頁 下頁
八八


  門關上。門外的青年隊開始護衛走廊兩端,他們不會去衛護那扇門,因為那形同告訴可能的襲擊者:正主在這屋裡。

  湖藍和靛青站在那點燈光的面前,看著那個背影。隨他們進來的軍統站在身後,那根本是個黑黝黝的人影。

  靛青毫不猶豫地一躬到地:"先生!"

  背影沒有回應,靛青有點疑惑,因為身邊的湖藍沒有反應。靛青仍然躬著,他訝然地看著湖藍臉上的一絲笑紋。

  湖藍說:"他也配被叫做先生?"

  "可是剛才……"

  "對付阿手那樣的庸才還要先生出手?他只是一個戲子。"然後湖藍轉身,向著身後那名軍統的影子,他沒有鞠躬,只是充滿了尊崇和熱愛的點頭。因為鞠躬意味著放棄全部的防禦。"先生,我見著你了。"

  靛青茫然地看著那名軍統沒有任何表示就離開了湖藍點頭的方向,他從一片陰影下走向另一片陰影,而那位被湖藍稱作戲子的悄沒聲地出去。

  靛青緊張得咽唾沫的聲音在這間過於安靜的屋裡被人聽得一清二楚,他無法控制,一整天都是在驚懼和迷茫中過的,以致湖藍皺了皺眉頭。

  "太蠢了。"劫謀從陰影裡傳來的聲音幾乎是柔和的,柔和得像是從地獄底層發出的聲音,這麼說是因為正常人發不出那種聲音,那是一根聲帶被割斷後又接續上才能發出的聲音。

  靛青不敢看劫謀,只敢看著屋裡唯一的裝飾,白紙加黑字,即使在這樣暗的光線下也可以看得清楚:無人相,無我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他開始發抖,並且意識到,在這間幾無裝飾,甚至連一件多餘家具也沒有的房間裡,他那兩條篩糠的褲腿必將被劫謀和湖藍一覽無餘,這只會讓他抖得更加厲害。

  "出去吧,我只是想看看我的上海站站長近況如何,我看到了。"

  靛青還在抖,抖到沒有反應,湖藍給了他一腳,很重,但是幫他恢復了知覺。靛青出去,哆嗦著開門,他抖得打不開那扇門。

  "把你的零和劉仲達弄乾淨一點,我想見他們。"劫謀說,"還有,去給我殺掉五個冰室成政的手下,名單會有人交給你。"

  "是……是……是。"

  "日本人今天一直在窺測,如果有機會他們早就出手,滅火要趁還是火苗子的時候出手。"

  "是……是。"靛青實在是難擋這個人的冰冷和威壓了,那聲音就像是在地獄裡叫魂。他只能徒勞而絕望地抓撓著門。

  湖藍實在忍無可忍,幫靛青打開門,靛青感激涕零看了他一眼後出去。湖藍關上門,然後轉身,繼續尊崇和熱切地看著他的先生。

  劫謀和湖藍在屋裡站著,劫謀有一把椅子,但他不想坐下。在靛青離開之後,他仍然討厭燈光,但終於不再避諱燈光。光下的劫謀瘦削、陰沉,比起卅四來他實在是很年輕。湖藍像對一個嚴父一樣對待他,但他外觀給人的感覺實在更像湖藍的兄長。他幾乎沒有特點,這是他想要的。但他又很有特點,後天強加給他的,一條刀痕從他的下頰直至頸根,刀痕的另一頭被淹沒在扣死的衣領裡。他的神經和聲帶都被那一刀給割斷了,他的所有表情肌都失去了作用,這讓他沒有悲傷、憤怒、歡喜、迷惘,七情六欲的一切,沒有語氣,沒有任何要表達的東西,只有目標和他要發出的聲音。劫謀會恨死了這個特點,這一刀是零留給他的。

  "太蠢了。"

  湖藍有點茫然,因為靛青已經出去。

  "說的是你。"

  湖藍不再茫然了,在先生面前他永遠就是蠢的。

  "你蠢了、鈍了,你關心那些沒必要關心的事情了。我早就在你身邊,可你到進門時才發現。靛青的死活跟你沒有關係,可你幫了他。你成了庸人,庸人只是個數字,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我費心培養的不是一個庸人。"

  湖藍被感激和尊崇充溢著,聽著,因為,劫謀只對他才會說這麼多。

  劫謀因此而不悅,這種不悅的程度遠遠超過剛才看著湖藍幫助靛青。儘管他的表情肌不利於表示這種不悅,他自己也不熱衷向包括湖藍在內的人表示哪怕是負面的感情。

  "說吧,這麼想見到我?以致從西北到這裡打了一個來回,殺人無數,征途萬里,卻沒什麼要說的?"

  湖藍沒說話,但表情說明這樣一件事,沒什麼要說的,見到你,見到你就夠了。他終於決定說點什麼:"先生要對付日本人?"

  "殺五個不算重要的日本特工,警告但沒到逼得他們狗急跳牆的地步。你真的變鈍了?還是你很想惹上日本人?"

  "先生要全力對付修遠?"

  "你殺人的時候我沒閑著,你和卅四糾纏的時候是我最忙的時候。忙於政治,把中統和修遠清除出局。"

  "先生成了?"湖藍那根本不是提問,是為了更貼近劫謀的話而發出的一種反應。

  劫謀對此回報以低聲的咆哮:"當然成了。否則我會站在這裡?"

  湖藍容光煥發:"恭喜先生。"

  "沒什麼好恭喜。我們已經刺殺了修遠十次,每次都功敗垂成。我曾經把他搞倒,可他翻個身就又被重用。修遠擅長釜底抽薪,死中求勝。最可笑的是,我們的幾十萬庸才,至今還搞不清修遠是誰。"劫謀看了湖藍一眼,幾十萬庸才無疑是把湖藍也包括在內的,"這次來不是要全力對付修遠,是全力捕殺修遠!連根挖掉。這次殺不了他,這輩子別再想殺他的事了。"

  "是。"

  沉默。

  湖藍在太久的沉默中有點無聊,他用手杖戳了戳自己的假腿。

  "你現在已經當眾挖鼻屎了嗎?"

  "沒有。"

  "那為什麼總要去戳你的假腿?"

  湖藍把手杖從自己的腿上挪開。

  "現在說說你吧。"

  "說什麼?"

  "什麼都行。這趟出行的感悟,心情,所得,所失,比如說——你那腿。"

  湖藍訝然地抬頭:"腿沒有什麼好說的,無心之失。"

  "無心?"

  "是的。疏忽。"

  "我們一點一滴,來得不易,你出去就在敗家!就算你現在把修遠的腦袋放在我的面前,你也成了一個庸人!就算你拿到了共黨的密碼,你丟了一條腿,成了一個廢人!"

  劫謀做了件湖藍從沒見他做過的事情,他走近湖藍,一記傾其全力的耳光落了下來。

  湖藍趔趄,然後站穩,站穩了迎接暴雨般的毆擊。

  劫謀的毆打不是一兩下,而是不折不扣的臭揍一頓。

  最後湖藍在劫謀的一記彈踢下跪倒,徹底蜷了起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