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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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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讓你們虧呢。我這控控就好。" 卅四想站起來,可沒成功,店夥計幫他把凳子搬開,卅四扶著桌沿才把自己撐了起來。他轉身,幾個軍統閃電般把目光挪開。卅四看了看古城暮色低沉的天空,天空很模糊,他也知道所謂的控食只是個心理療法,卅四吸了口氣,轉身,看著剩下的那個碗,他再次坐下,腰已經彎不下來了,他費勁地把碗端起來。 身後有人說:"再吃要出人命了,這老頭子瘋了。" 卅四苦笑,人們很長時間看不見他的臉,只看見一個人低頭在盆大的碗裡,傳來咀嚼聲。他終於把碗裡的饃和著肉全給咽下去了,並因此寬慰地吸了口長氣。 店夥計趕緊說:"老爺子喝點醋,醋能化食。" "原湯化原食。"卅四又喝光了碗裡的湯,往後仰了仰,給人的感覺是他立刻就要仰天一下倒地死掉。但是卅四及時把住了桌子,站了起來。卅四把錢放在桌上,一向佝僂的身子已經完全給撐直了起來,人們幾乎可以看見衣服下他肚子的輪廓,而卅四一向是個精瘦的人。然後他搖搖晃晃,像個喝醉的人一樣離開。 幾個軍統木然地看著。 卅四蹣跚而艱難地在家鄉的街巷上走著。 本來蒼黃的土地已被暮色染成了金黃。西北的鐵路運輸並不繁華,鐵軌交錯並道,陳舊的車皮被停放在廢棄的鐵軌上,偶爾有一輛沒掛幾節車皮的機車遠遠駛過,空著的鐵軌讓人更強烈的感覺是一片蕭瑟。這裡只是個調度站,沒有人流。遠遠的有鳴笛,四處橫陳著車皮,寥寥幾列還未發動的貨運車扔在卅四的身邊或前方。 坎坷不平的路面讓卅四更加蹣跚,肚裡太多的食物讓他需要邁兩三步才達到一截枕木的距離。 軍統們遠遠地看著。 卅四慢慢地橫向邁著步子,像是在消化夠把胃撐破的食物,又像是在丈量家鄉的鐵路。他終於停下,在太陽將落的那一瞬間,鐵軌、機車和他所在的世界都被染成了紅色。一輛機車拖著它的煤鬥車廂噴雲吐霧而來,黑煙淹沒了一切。 機車駛走。卅四消失了。 22 湖藍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晚餐:蔥炒雞蛋、風乾的切片羊肉、一點青菜。他又看了看四周,阿手的父親正把他們的晚飯擺上桌,那個就簡單多了:鹹菜、稀粥和幾個窩頭。 "就你們兩個吃飯嗎?"湖藍問。 阿手也知道他是明知故問,看看大車鋪的門簾:"還有個姓李的客人。" "對了。要飯的。"湖藍樂了,他立刻大喊了一聲,"要飯的!出來吃飯了!" 過了會兒,零撩開簾子出來,先看了湖藍一眼,然後去幫阿手的父親拿餐具。 湖藍轉了身開始吃飯,那邊終於也可以安生地吃飯。 突然湖藍離開了自己的桌子,他對那桌上的鹹菜發生了興趣,他走到阿手們的桌邊夾了一條放進自己嘴裡。阿手和他的父親立刻站了起來。零依然坐著,慢慢地去夾另一條鹹菜。 "這個不錯。"湖藍點頭稱讚。 "老爺你端走。"阿手說。 湖藍也就真把鹹菜端走了,但把他的羊肉拿了過來:"跟你換。我不欺負人。"零看了他一眼,湖藍又道,"我只欺負我的敵人。" 零有一個看似微笑的表情:"你為之服務的人,就是欺負人的人。而你要對付誰,比如說阿手吧,只要宣佈他是你的敵人就好了,很方便。" "我不是!"阿手立刻申辯,但沒人理會他。 湖藍微笑:"好極了。早煩了你那副我不是共党的熊樣。" "是信仰堅定的共產黨。但首先是還有良知的人。"零說。 "這樣就好辦很多了。"他在氣氛最緊張的時候掉頭回了自己桌上,似乎要吃飯,但是也不吃,就用筷子戳著自己的菜。 零在吃飯,一口窩頭一口粥,湖藍在戳著自己的菜。大堂裡只有這兩個人的聲音。 阿手父子無聲地坐下,並希望儘量被人忘卻。 "淩……"湖藍開口,在想什麼,卻又不說,開始往嘴裡塞了點菜咀嚼,他自己是個性急的人,但他不反對讓別人著急。 零手上的窩頭一下掉到了桌上,因為世界上只有一個人這樣當面叫過他,那是卅四。這個音節如此隱秘,以致湖藍叫出來的時候,零的眼前都開始發黑。零是自己的代號,也是自己最後的身份。最後的身份表示在行動中盡可能不用,因為零一旦暴露就會掀起軒然大波。抓到零或者殺掉零,在軍統內部給出的賞格僅次於修遠。這次行動,除卅四之外只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儘管自己並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是,如果有人叫自己零,要麼準備好絕對地信任他,要麼該找個儘量痛快的辦法死掉。零擦了擦汗,這裡並不熱,整個大堂裡只有他一個人流汗。他撿起掉在桌上的窩頭,慢慢地掰下一塊,放進嘴裡,卻沒去嚼。 阿手奇怪地看著他。 湖藍終於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淩琳是你什麼人?" 零掩飾著自己的訝然,快跳出胸腔的心臟慢慢回到了原位。他開始慶倖,如果同桌的阿手是個軍統,那麼他該算已露出破綻。 "不認識。"零說。 "不認識?"湖藍笑了笑,"紅色劇社的客串演員,在延安待了不到一年,某月某日你們在北郊荒山偷情,被延安反特部門抓獲。" "泛泛之交。我快忘了。" "很會保護人嘛。你怕關心她給她帶來禍事?"湖藍刻意停頓了一下,他想好看零的反應,"她是我們的人。" "胡說八道要有個限度。她跟你我的世界沒有半點關係。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大家都一樣,你騙不過我,我也瞞不過你。" "對不起,光想讓你吃驚來著。你自稱信仰堅定的共党,其實堅定的首先是你這個人。"湖藍真是一副道歉的樣子,"其實她是上海大亨簡執一的獨生女兒,她的名字也不全然是假,真名是簡靈琳。她跟這事沒有關係,早幾天已經過關,現在可能已經回到上海。你知道,沖她的父親,我們並不想盲目樹敵。"湖藍笑得甚至有點友善。 零也只好點了點頭:"謝謝。能知道熟人的消息還是好事。" "那現在來說你吧,李文鼎同志。你於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五日,雙十二的前一個星期到達延安,認真地說是爬到了延安,目擊者還以為是長征沿途埋下的死人還魂了。你住進了紅軍醫院,兩星期後就從醫院消失了,一個月後小學教師李文鼎出現在延安,無黨派人士,無政治傾向,共產黨人覺得你沒什麼上進心,保守派覺得你太多新派思維,你跟人不親近也不疏遠,不算招人喜歡,跟你的革命同志馬督導比起來又不算討厭,如果我們攻佔延安,你會是最後一批被懷疑為紅色特工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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