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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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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幣就是紙嘛。" 外邊蹄聲嘚嘚,正準備大吵大鬧的卅四從門縫裡看去。街上,剛巡視回來的鯤鵬正和他的手下策馬過路,進了對面的店,也就是隔著門板給了卅四一槍的店。 阿手父拉著風箱,這老頭除了正在鼓風的火苗幾乎從來不看什麼。 卅四摸了摸險些被一槍洞穿的額頭無奈地說:"好吧,我給你國幣。" 老頭依然不死不活的德性:"擦屁股紙嘛。" 卅四又驚又怒,又怒又急:"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我拿你送官法辦!" "沒有法的,這裡槍就是法嘛。不會辦的,自己人嘛。" 卅四深覺受辱:"誰跟你自己人!" "不是說你嘛。我和官是自己人嘛,每星期三都交太平稅嘛。" 卅四愣住,頓失氣勢地坐下。 "不給銀元就不叫給錢嘛,不給錢就不住店嘛,不住店就出去嘛。" "給我點鹽。"卅四怒了,他忽然想明白了似的又問,"鹽也要錢?" "鹽比蛋貴嘛。" "不要了。"卅四剝著他的連殼蛋,比面對全副武裝的湖藍時更為沮喪。 阿手和零在樓上一坐一立地相對,隔著一層樓板,樓下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樓下沉默了,他們也大眼對著小眼。 零說:"我沒錢。沒銀元,沒國幣,連邊幣都丟了。" 阿手看著零的手,零的手指上戴著一隻古舊的戒指。 "這個不行。我媽就留給我這一件東西。"零自覺地站了起來,撈起自己的破爛,儘管還是在打晃。 "你喝了粥,你睡了客房的床,你花錢了。" 零憤怒而茫然地看著對方。一個利慾薰心的小百姓,貪婪但是氣餒,比他扮演的李文鼎更加懦弱。零決定不管不顧地走。 "這地方過日子好難,每粒米每滴水都花錢的,你吃一口,我們就少吃一口。" 零回頭看著他。阿手很畏縮,很無助,阿手和李文鼎有一種共同的神情:茫然。零將手上的戒指擼了下來,塞給他,然後掉頭就走。將到樓梯口,外邊突然一陣槍聲。 一個人跛著腳從鯤鵬進去的那家店蹦了出來,幾個他的同伴也跟著跑出來,到他身邊護衛著。那傷了腳的傢伙陰狠地看了鯤鵬一眼,帶著同伴掉頭走開。 "別說啥軍統見天就洗了三不管,叫你們了不起的湖藍快打來,我拿他死屍當份大禮。"鯤鵬剔著牙出來,趾高氣揚地說。他人多勢眾,而且跟對方的短槍比起來,他這邊拿的都是長火。 鎮子盡頭的中央軍崗哨對此熟視無睹。 零蜷在一個角落,阿手熟練地蜷在一個更為保險的角落,並且拿一隻枕頭護著頭。 在長久的靜默中,零望向阿手。阿手正拿牙齒在測試那只戒指的成色。零站起身,打算離開。 阿手看也不看地說:"這鎮上,露天過夜的外人還沒有活過天亮的。" 零看他一眼,繼續開步。他沒有住店的錢。 "這東西值錢。折去你剛花的錢,還能住到明天。"他看著零訝然的表情說,"我們做生意不騙人。" 零有點感激。 "大車鋪一晚,飯錢另算。"阿手又咬了咬戒指,"你還有沒有?人總要吃飯的。" 零搖頭,然後看著桌上那碗曾用來喂他的粥,還剩一多半:"這個我花錢了?" "嗯哪。" 零拿起那碗粥一口喝盡,以抵擋往下必然的饑餓。他那點感激迅速被揮發殆盡。 簡陋肮髒的大車鋪,零蜷在一角,早已睡著。 鋪上還睡了其他的幾個,鼾聲如雷,在這樣的光線下根本不見其人。 唯一一個坐臥不寧的是睡在另一角的卅四,一會兒起來抓著蝨子,一會兒起來用衣服包上頭,以擋鋪上熏人的惡臭。 15 三不管小鎮盡頭的兵營,帶刺的鐵絲門打開了一條縫,放出一隊巡邏兵便立刻關上。三不管的一天開始了。 巡邏隊用一種小心翼翼的步子直穿三不管,像是踩在街心一條不存在的鋼絲之上,謙卑地邁著步子,盡可能地低垂著眼皮。 一條百業蕭條的街,阿手的大車店和對面鯤鵬所居的酒店是全鎮唯一存在的商業,巡邏隊腳下踩的那條中線似乎把鎮子分成了兩半。人們從屋裡出來,只沿著牆根子行動著,絕對無人橫穿街道,那是軍統和中統間不可逾越的鴻溝。隨著更多的人從屋裡出來,中間的街道也更像一個兩軍對峙的戰場。 巡邏隊像是鎮上人的開工哨,而鎮上人一天的業務便是曬太陽和拆槍擦槍。步槍、騎槍,比比皆是的手槍、刀具。這裡的人們毫不避諱讓人看見這些讓正規軍也顯得遜色的傢伙,更不避諱讓對街看到這邊的橫眉冷對,仿佛在相互炫耀武力。 那隊可憐的巡邏兵越走越是發毛,強作鎮靜下小聲地嘀咕:"班長,怎麼今天就是不對啊?" "有、有什麼不對的?鬼扯!" "長傢伙多了好幾倍,往常玩的多是短火呀。"巡邏兵說,"我看是真要打啊。" 班長看了看鯤鵬所擁有的那半條街,正好看見一支在擦拭中指上了他的槍口。他連忙轉過頭來訓斥:"閉嘴!向後轉。"向後轉,轉過來便可走回安全的軍營,但班長有些發愣,來時他最後一個是最安全的,去時他第一個可是最不安全的。 卅四正從鎮子盡頭的阿手店裡出來,幾乎就在巡邏隊的身邊。他清了清嗓子往地上咳吐一口,正一步三搖地想邁開步子,卻突然愣住。卅四一目到底,兩邊街上全是林立的槍口,他立刻往店裡擰回了小半個身子。 "站住!"班長沖他呵斥。 卅四又擰回小半個身子:"我是國民政府……" 班長小聲地威懾:"過來!" "國民政府教育部……" 班長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為了不引起那兩邊街的大驚小怪,是悄悄對準他:"老子是中央軍!過來!" 卅四茫然地過去,立刻被班長揪到了身前,現在的班長有了一個肉盾牌:"走。" "我是……"卅四正想開口,被槍口頂了一下,終於閉嘴,開步。 一支古怪的隊伍,前邊走著一個中山裝、拄著杖一步一蹭的老頭,後邊跟著幾個藏頭露臉、槍口向天的中央軍。 鯤鵬從他霸居的酒店裡哈欠連天地出來,揮了揮手,手下拖過來一張桌子迎門放了。鯤鵬彎腰,拿起一個大傢伙往桌上轟然一放。一挺捷克造ZB26,輕機關槍,現在的鯤鵬算是搶盡滿街華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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