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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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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死守南京。」 個子不高的連長,把這四個字又重複了一遍。 空場上很靜。 日頭剛剛爬出來。清冷冷的白光,透過幾棵乾枯的麻櫟樹樹梢,散佈在一百多頂灰色的鋼盔上,沒有一絲暖乎氣。 清晨濃重的寒氣,輕鬆地穿透了士兵們身上的藍灰布棉軍衣,悄無聲息地擠進他們的肌膚。 蕭劍揚站在隊列中,身子骨有點兒哆嗦。 這南方的冬天冷得真邪乎,沒雪沒風的,可卻有股子寒氣從骨頭縫裡往外湧。 老家的長白山裡,這時節早已是大雪漫天了,但好像也沒這兒冷啊。 讓他感到寒意的,不僅僅是天氣。 「死守」,這字眼兒讓他覺著不是滋味兒。 當年在長白山跟爹幹義勇軍那會兒,向來是能打則打,打不了就 ——就像一股活水,流到哪兒算哪兒。 而這眼跟前的「死守」,他覺著好像是要讓活水變成堅冰。 他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瞅了瞅隊列中其他的弟兄。 大夥兒臉都繃得灰白,不知道是不是讓寒氣給凍的。 站在隊列前面的連長,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畢業于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二連連長畢銘成,弟兄們背地裡給了他另外一個稱呼。 他總是在軍裝的左上衣口袋裡,插一杆很粗的黑自來水筆,還時不時地拿出來,攥在手心裡。 正因如此,再加上他姓「畢」,所以大夥兒便暗地裡叫他——「筆桿兒連長」。 這位筆桿兒連長,老家四川,本是個在洋學堂念書的學生,民國23年,投考了設在南京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被編進第二入伍生團,是為黃埔11期。 這一年的10月25日,也就是淞滬戰役打得正慘烈的時候,他們黃埔11期第2團的600多名學員畢業了。他被分到51師,任305團1營2連的少尉連附。 11月上旬,從上海外圍撤退的時候,前任連長倒在了日本人的飛機炸彈下,副連長也受了重傷。於是他接過了連長的手旗。 今天,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在正式場合給連裡的弟兄們訓話。可一時間,他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畢銘成心裡很清楚,從上海撤下來的一路上,弟兄們的士氣是如何的低落。如今又要奉命死守孤城,無怪乎大家的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黯色。 頓了半晌,他下了道令,全連繞腳下的空場跑五圈。 幾圈跑下來,大夥兒身上有了熱乎氣,筆桿兒連長心裡也有了主意。 待全連立定站穩之後,他清了清嗓子: 「弟兄們,今個兒是我畢某第一次跟大家講話。其實,我也莫得啥子好講的。這樣吧,我來教大家唱個歌歌。我唱一句,大家跟著學一句。」 說完,他扯開腔唱了起來。 這歌的曲子簡單有勁兒,容易上口;詞兒也短小生動,好懂好記。沒用幾遍,全連的弟兄已經基本可以齊唱了。 「槍口對外,齊步前進 不傷老百姓,不打自己人 我們是鐵的隊伍 我們是鐵的心 維護中華民族 永做自由人! 裝好子彈,瞄準敵人 一槍打一個,一步一前進 我們是鐵的隊伍 我們是鐵的心 維護中華民族 永做自由人! ……」 在歌聲裡,每頂鋼盔下的黃臉膛上,漸漸有了一抹紅色。 歌聲落定之後,筆桿兒連長直了直腰,接著講話: 「這個歌歌唱得很好啊——『我們是鐵的隊伍,我們是鐵的心』。我們這些在火線上跟鬼子幹的弟兄,就是一支鐵的隊伍!不管到了啥個時候,我們都要像個軍人!決不當龜兒子!」 他講得有些激動,不知不覺中,又把他那只黑自來水筆摸了出來,攥在右手手心裡: 「在我們的後頭,就是南京城。南京,是我們中華民國的首都,是孫總理的安息之地。要是我們就這個樣子甩手不要,把它讓給日本瓜批,那我們的胯底下還配有卵子啊?!」 連裡的隊列中,不少弟兄們的臉愈發紅了起來。 蕭劍揚覺得自個兒的臉上也有點兒燒得慌。儘管筆桿兒連長滿嘴四川口音的官話,他聽著不太習慣,但大概意思還是懂的: 「胯底下還配有卵子啊?!」——不就是不配做個爺兒們嗎? 「幾天前,唐司令長官發表了講話——誓與南京城共存亡。我們軍人,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連長畢銘成頓了一頓,放緩了語調: 「我本人,在南京讀了三年的軍校,對這個城市是有感情的。不管發生啥子情況……」 他用左手拍了拍腰間的皮帶,那上面拴著一個圓蛋蛋樣子的手榴彈: 「我畢某肯定要跟南京城抱到一起死!」 早飯之後,二連向西北方開拔,朝著指定的防禦地域進發。 隊伍行進了一段,走在前面擔任值星官的二排長,扯起了嗓子: 「『槍口對外,齊步前進』,預備——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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