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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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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給餓補上一火吧!」 他用左手費力地撐起半截身子,右手死命地抱住蕭劍揚的右腿,喉結在一下一下艱難地顫動: 「給餓補上一火吧,兄弟!別把餓留給鬼子……」 蕭劍揚覺著似乎給什麼東西在鼻樑上重重撞了一下,酸痛得眼窩子發潮。 這當口兒,走在後面的二排長趕了上來。他從胸前裝手榴彈的灰布袋子裡,摸出一個木頭柄的傢伙,然後彎下腰,把它遞給這名負傷的兄弟: 「老哥,留到該用的時候用吧……」 這個傷兵緩緩地鬆開了右手,接過二排長遞過來的手榴彈。 蕭劍揚趕了兩步,跟上自己的隊伍。 沒走多遠,他忍不住回過頭瞅了一眼——那個傷兵慢慢地躺回到了擔架上,繃帶外面的那只右眼,直勾勾地瞪著鉛灰色的天空。 那個手榴彈被他放在小肚子上,用手攥得緊緊的。 四 這第二樁,也是跟橋有關。 上海這地方,河道太多了,隔不了幾裡路就有一條。有河,自然就少不了橋。 那天天快黑的時候,蕭劍揚所在的隊伍撤到了另一座橋邊。河這邊的橋頭附近,聚集了不少部隊,除了步兵,還有炮兵。 這支部隊的大炮,跟蕭劍揚以前見過的各種山炮、野炮都不一樣: 不是用牲口拉,而是用汽車拽著,整班的炮兵弟兄都坐在汽車上;炮身又高又大,站在炮筒下踮著腳也摸不到炮口;長長的炮筒子,足足有大碗碗口粗細。 一共是八門大炮,默默地蹲在公路邊,無精打采地望著河對岸。 很奇怪,無論步兵還是炮兵,都沒人往橋上走。 蕭劍揚他們一打聽才知道: 原來下午的時候,一支工兵部隊奉命趕來在橋頭埋地雷,為了防止日本人追過來。 也不知那支部隊當官兒的是稀裡糊塗呢,還是趕著逃命,他沒等自己的軍隊全撤過橋,就下令開始埋了。 結果,甭說鬼子了,就連自己人也過不去了。 蕭劍揚他們也停了下來。弟兄們罵著那個吃人飯不幹人事的工兵頭兒,氣得嗷嗷叫。 可光罵也沒有用啊,大夥兒只好走下公路,沿著岸邊去找別的法子過河。 步兵倒還可以再去想辦法,但那些炮兵們可就慘透了——那麼笨重的大炮,離了公路可就挪不了窩了。 蕭劍揚跟著連裡的弟兄,穿過路邊的那一排炮車,走向河岸。 他發現,炮兵部隊的弟兄們紛紛從大汽車上跳下來,開始忙活了起來—— 把大炮從汽車屁股後頭卸開,一面從炮身上拆東西,一面把大炮往河邊推。 看這架勢,像是要把炮沉到河裡去。 想想也對,既然拉不走,總不能留給小鬼子吧? 蕭劍揚從炮兵隊伍中一名軍官的旁邊走過。這個當官兒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別人都在忙,他卻傻呆呆地杵在一旁,瞅著那些巨大的炮身,臉上的筋肉一抽一抽的。 瞧瞧他脖子上的領章: 藍色的小長板兒上,兩道金杠、兩顆三角星——還是名炮兵中校。 突然間,這名中校猛地用雙手撕開了自己的衣領。一陣不成人樣的哭嚎聲,從他的胸腔裡迸了出來。 在河岸邊的暮色中,這聲音讓人聽來心裡發寒。 一門門曾經威風凜凜的大炮,正從他的身旁被推向河邊。 蕭劍揚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瞅見一個大老爺們兒當眾哭成這樣。 可說也奇怪,對於那位正在痛哭的軍人,他在心裡一點兒也沒瞧不起。 他用手輕輕地拍了拍肩上的中正步槍: 「兄弟,咱哥倆啥時候都不分開,啊?」 就這麼一路撤,一路窩囊氣。 撤到昆山的時候,蕭劍揚所在的305團接替兄弟部隊306團,擔任總掩護隊,保障整個戰區的部隊撤退。 任務完成之後,他們接著向蘇州轉進。 在蘇州歇了一宿。 半夜時分,空中傳來飛機的聲響。突然間,四下裡冒起了好些個火花,直躥天空,活像過年時放的焰火。 緊接著小日本的飛機就開始轟炸了。 後來他們才聽說,那些焰火是漢奸給日本飛機打的信號。 撤出蘇州以後,他們又一路把許多個大城小鎮留在了身後——滸墅關、新安、無錫、戚墅堰、常州…… 兩個多月前,51師的官兵也曾路經這些城鎮。當時,他們正乘火車趕赴淞滬前線,士氣高昂;當時,這些江南的城鎮,就跟江南的閨女一個樣兒,花枝招展。 可如今,鬼子的飛機已經把它們炸成得滿目瘡痍,毀了容顏。 弟兄們默默地從一處處炸塌的房屋旁走過。 許多歪斜的屋樑上,依然冒著煙;一些坍倒的牆壁下,有沾著灰土的血水緩緩流出。 在瓦礫堆上忙碌著的老百姓,停下了手裡的活兒。他們站在曾經是自己家園的廢墟上,呆呆地注視著自己後撤的軍隊,一聲不吭。 蕭劍揚邊走邊低著頭,恨不得把腦袋整個塞進鋼盔裡。 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嘶叫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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