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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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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叫老嘎的男人就沖著任歌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陳剛又說:「畫家。」 任歌起初以為是說自己,一句略表謙虛的話剛剛要出口,又覺得不對,急忙咽了回去,問:「是老嘎嗎?」 陳剛點點頭,說:「美院的高材生,我的朋友。」 任歌忽然被鎮了一下,在她的心裡最羡慕的人之一,就是搞美術的,也就是畫家。非常不幸的是酷愛美術的她,自從到了一五八以後,至今也沒有見過一個真正的畫家。眼前的陌生男人使她的腦袋裡立刻閃現出那個叫凡高的人,就好像一道閃電突然刺破她的大腦皮層。她本能地把目光投向牆上那些她自己畫的畫。 陳剛看到了就說:「真看不出來,一五八還有如此有才華的女子。」話說得既不誇張,也不冷清,像一個正在上課的老師。 任歌心裡很高興,就扭轉頭看了看老嘎。老嘎的目光像頭頂上飄過的一片白雲一樣,在法上的畫上撫過,似乎是在看畫,但感覺又是看紙,一種琢磨不定的情緒,他到底還是笑了笑。任歌卻像澆了一瓢涼水,說不出什麼感覺。 陳剛說:「真不錯。」 任歌起身倒水,心裡卻想他們來一五八幹什麼。倒了水遞上,又都坐了下來。任歌坐在自己的床上,正對著老嘎。忽然任歌發現老嘎的眼睛,在那一雙不大的眼睛裡,似乎包容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不,應該說包容了太多的憂傷,似乎人世間的所有苦難都化成了兩泓深深的憂傷,鑲嵌在他的眼睛裡。而這時,這兩泓憂傷就盯在了任歌的臉上,無比專注,更是肆無忌彈。任歌忽然有一種莫明的煩躁,甚至是惱怒,她突然站了起來,說:「陳剛,你找我有事嗎?」 陳剛儘管看出了任歌的煩躁,但是還是極像上課的老師一樣,說:「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走到這了,來看看你。」 任歌忽然覺得自己毫無道理,心裡有些內疚,可是很快又轉變為惱怒,說:「我馬上要上班。」 陳剛這時臉上也掛不住了,他無法再文質彬彬,他轉過頭看著老嘎,似乎老嘎決定一切,事實是這樣的,老嘎說:「我不走了,你回去吧。」 顯然陳剛是非常熟悉老嘎這樣的,就起身對任歌說:「他不會打攪你,他可能要在這住幾天,在附近寫寫生。」 「什麼?我們這不能住人的。」任歌說。 陳剛說,他帶他到醫院招待所住,說,你什麼都不用管他。 一五八的招待所在醫院大門外面。也就是公路的旁邊,是一個大大的四合院,房子是土基壘起的牆,瓦房。院子大,但是裡面的地卻是土路,感覺坑坑窪窪,破破爛爛的,好像是一個馬車驛站。 任歌甚至沒有陪他們去登記,關了門就突然特別想戴天亮。一想到和戴天亮在一起的時刻,就有一種安逸感,被一個比自己大7歲的男人愛著,在甜蜜之餘,還有一種安逸。她特別喜歡跟她到他們部隊去,在大荒田的那塊土地上,戴天亮具有一個男人面對事業,面對女人,面對自然的所有自信,他瀟灑自如地走路、說話,瀟灑自如地指點江山。在戴天亮的身邊,任歌感覺到了作為一個女人所有的虛榮都得到滿足的快感。 想著這些,就覺得不再想畫畫,其實她不上班,她休息。她忽然突發奇想,立即到大荒田去。到醫院大門口去搭過路車沒准能行。任歌突然興奮起來,她覺得她一定能給戴天亮一個驚喜,因為她從來沒有一個人單獨去過大荒田,每次總是戴天亮或用汽車或用摩托車來帶她去。她想像著當她突然出現在戴天亮的面前時,戴天亮一定會把她高高抱起來。 任歌想著就匆匆向大門口走去,她從來沒有搭過車,沒想到一揮手竟真的停了一輛車,是一輛拉煤的車,師傅是一個老頭,她坐進了駕駛室,上了車竟有幾分得意,覺得其實要去做一件事是很容易的。車子一起步就到了醫院右手邊的那一大片田野上,這時地裡是等待收穫的稻子,那種草黃色把原來的紅土色蓋住了,卻別有一種味道,任歌心裡想著哪天來寫生。忽然她看到就在她和戴天亮遭遇的那個地方,孤零零地站著一個人,一個男人,後來她看清是老嘎,他站在田地中間,看上去像一個驅鳥的稻草人,任歌心裡又莫名地想到了凡高的名字。 當任歌出現在戴天亮面前時,真的把戴天亮吃了一驚。當時已經是快吃晚飯的時候,戴天亮正在九連檢查訓練情況,通信員跑去對他說:「嫂子來了。」 戴天亮迅速把任歌扯進他的那一間單身宿舍,猛地抱起了任歌,緊緊地。一切都和任歌想像的一樣,就連吃飯的內容也是在任歌意料之中,吃完飯還是如任歌想像的到圍牆外散步。聽他用豪邁的語氣談我軍與外軍的差距,聽他描述未來的藍圖。任歌打斷了他的話,說:「別說話。」 「為什麼?」 「聽聽自然的聲音。」 片刻,戴天亮說:「亂七八糟的小蟲子叫聲。」 「好聽。」任歌嬌嗔地說。 後來還是那樣的,戴天亮用摩托車把任歌送了回來。 聽著摩托聲遠去的聲音,任歌覺得心裡空蕩蕩的,說不上為什麼,總之,跑了這一趟,也只是半部浪漫曲。沒有觸及那一根癢癢的神經,就想一切都那麼模式化,沒有一絲一毫的突破,又想如果返回時,戴天亮說不騎摩托騎自行車,那也許會很有意思,儘管不可能,但是想一想就讓人有無限美好的感覺。她懶懶地靠在床頭上,突然覺得曾經有過的幹勁,比如整日沉浸在畫畫、沉浸在愛情裡的那種幹勁,忽然像沙堆遇到了大水一樣,垮得無影無蹤。 宿舍裡因為少了朱麗莎,竟有一種四壁空空的感覺,看著那些自己的畫充斥著的牆,忽然有一種羞愧感,不知道自己是在一種什麼樣的心態下,如此自信而大膽地展覽著自己的劣作。但是,那一雙填充著所有憂傷的眼睛始終晃動在她的面前,似乎要告訴她什麼。 72 戴天嬌因為才接手護士長的工作,一切都在理順之中。原以為老護士長走了,日常工作還是一樣的幹,只不過過去是老護士長排班,現在無非換成了自己排班,但是班還是那些,一點也沒有變。可是沒想到,有一天王培強的下半夜夜班,到了交班時間還不見他來,過了半個小時他還是沒有來,上前半夜的夏冰就到他宿舍去叫他,可是叫不開門,沒辦法,夏冰只好把熟睡中的戴天嬌敲醒。戴天嬌讓夏冰交班,自己在頂班,快天亮的時候,王培強搖搖晃晃來了,問他因為什麼事,他說沒什麼,手錶停了。而且口氣大大咧咧毫無認錯的意思。 戴天嬌體會到,有些人的確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如果僅僅是耐心地做工作,說服教育,解決不了問題,就大膽地提出了出勤及工作質量與經濟掛鉤。這在一五八畢竟是頭一次,科裡討論完了院裡討論,最後決定在外二科先試行。 戴天嬌認識到,當一個護士長並非那麼容易,護士長的工作藝術是一門綜合藝術。想到這些,戴天嬌忽然有一種獲得挑戰的快感,她覺得護士長這項工作非常具有挑戰性,像一口水井,總把總有水。 就這樣忙忙碌碌,轉眼間天又變涼了,已經是秋末了。戴天嬌忽然想起,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到西邊村黃大媽家去了。這一天,晚飯吃得快一些,到服務社買了一瓶麥乳精,兩瓶水果罐頭,就往西邊村趕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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