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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車仍然癲狂地朝前奔去,一側已經沒有了山,變成了山崖,在路況極差的情況下,又多了幾分險峻。

  任歌蒼白著一張臉,躺在了背包上,沒吐的人也是頭暈眼花的,對於對一五八充滿深情的姑娘們,通往一五八的路表現得一點也不友好。

  兩側的山冷峻地看著這輛癲狂在山谷裡的汽車和車上的女兵,山上的灌木林在顫抖。

  夏冰用胳膊攬住柔軟的任歌,她沒有說話,對於眼前的一切她不陌生,她當新兵進山時,就有人這樣吐過,她考上軍醫學校離開山時,又有人這樣吐過。幾乎在進一五八的車裡總有暈車吐的人,這一條通向一五八的惟一一條路,就像神話故事裡的千難萬險,只有過了千難萬險的人,才能找到幸福。

  戴天嬌坐的最靠車廂右沿,她把自己的坐姿調整得舒服了一些,她又把目光緊緊地盯在二側的山上,她的心裡有一種禁不住的興奮,是一種不可能手舞足蹈的興奮。只能撞擊在她的心裡,再從她的心裡撞擊到她眼前的山上。在她看來山總是和神聖的。永恆的、不朽的、英勇的連在一起,「他們在山裡行軍,在山裡宿營,在山裡作戰,還把他們的遺骨埋在山上。」她的耳邊響著這樣的話,她被這樣的話激勵,她的心突突跳著,伴著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她那雙水靈靈的眼睛,流淌著一股柔柔的水,她禁不住在心裡輕輕地喊道,我來了,我來看你們了。

  朱麗莎的眼睛緊盯著路的前方,目光中透著一絲焦渴。

  突然,朱麗莎大喊起來:「花,快看啊,花,山上的花。天哪,像火一樣。」

  果然,在遠處一個山的凹處,一片火一樣紅的山花燦爛地開放著,姑娘們的眼睛一下子被花擦亮了,就連一直柔軟在夏冰胳膊肘裡的任歌也坐直了身子。汽車一拐彎,那一片山花就好像是被抽走的一張畫片,可是一轉眼又展示在姑娘們的眼前,那一片紅就這樣時隱時現在她們的眼睛裡,長時間地伴隨著行駛在山谷裡的她們,她們感覺到她們正一步一步地接近那一片燦爛,在她們看來那是她們在山谷裡看到的惟一希望,似乎越接近那一片紅就越接近她們的目的地。

  在知道一五八又不敢來一五八的普通人看來,一五八似乎遠在天邊。朱麗莎在心裡說道,可是我還是來了。想到這她渾身陡增幾分驕傲,她在心裡說道,縱然是刀山火海,我還是來了。頂著迎面呼呼的風,她感到她像一個女英雄。

  王萍平一直在壓抑著自己身體裡那一股往上冒的酸水,有一陣那股酸水已經不管不顧沖到了她的鎖骨處了,她的阻腺像湧出的泉水一樣,在她的口腔裡分泌了大量的酸水,她緊緊地咬住了牙關。用雙手卡住脖子,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要求自己,千萬不要吐,決不能吐。這時只要她一張口,那麼她的胃內容物就會像自來水一樣噴湧而出。因此,這一路上誰也沒有聽到王萍平說話。直到她的眼睛裡出現了那一片火一樣紅的山花時,那一股即將噴射出來的酸水才退到了她的胃裡,她急忙迎著風大大地喘了兩口氣,把風狠狠地咽到了肚子裡。

  姑娘們就在這山的夾縫裡被拋棄又被擁抱,這似乎是山對她們的惟一歡迎的方式,是一種她們必須接受的方式。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受盡了山風的蹂躪,天色已暗,已經是一天的黃昏時分了,太陽已經跑到了山頭上,隨時都準備向萬物說再見。

  可是,一五八依然像一個害羞的新娘一樣,讓人無法窺見它的真容。難道要在天完全黑定後,才能到達一五八嗎?那種在姑娘心裡悄悄描繪過的到達一五八以後應有的輝煌場面,已經無影無蹤了,一五八的冷漠竟像大山一樣堅硬。

  夏冰看了一下大家,除了戴天嬌和朱麗莎的精神稍好一些外,任歌和王萍平看上去都很憔悴,對此,她依然是不陌生的,在經過這一路的折磨,就是最鮮豔的一朵花也會凋謝的。她說道:「快了,翻過這座山就到了。」

  「還有一條河,是一條從西向東流的河。」這是朱麗莎說的,她說完一臉平靜,還有一臉期待。

  夏冰起先沒什麼感覺,停了一會兒,她覺得奇怪:「咦,你怎麼知道有一條河?」

  直到這時,朱麗莎才似乎感覺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她搪塞道:「怎麼了?……我……我是聽說的。」

  汽車依然癲狂著向前,這一路的險情也夠難為司機的了,坐車人都成了這樣,開車的人就更累了。而汽車似乎已經進入一種癲狂狀,只是匈著頭喘著粗氣往前拱。

  汽車已經在下坡,這時視線已經變得模糊,其實一五八已經進入了大家的視線,可是天已經黑了。戴天嬌突然喊道:「到了,就在下面這個山凹裡。」

  「在哪裡,看不見。」

  的確看不見。車燈亮晃晃地閃著,只能看清路面。

  終於,有星星一樣的燈光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這時大家確信一五八已經到了。

  8

  第二天的早晨,陽光終於躡手躡腳地從窗戶爬了進來,亮堂堂地照了一屋子。屋子裡有三張床,都靠牆放著,爬進屋子的第一縷陽光首先照到了窗戶對面床上,陽光像一塊金色的布一樣,輕柔地蓋在了夏冰的臉上,夏冰在睡夢中伸出一隻手對空揚了一下,企圖把那塊陽光布掀開。她的手在空中劃拉了兩下,緊閉著的眼睛就懶洋洋地睜開,才開了一條縫,又猛地死死地閉住,整個臉就痛苦地收縮成了一團,片刻又舒展開來,眼睛也隨著睜開了。

  「哇,天都亮了。」她喊了一聲,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坐在床上還在想,這是什麼地方呢?一眼看到對面的床上,空空的沒人,只有一堆被子攤在床上,她甩了從頭,又看到了右側床上躺著的王萍平,這才想起,原來是在一五八醫院的集體宿舍裡。這才想起對面床上應該睡著戴天嬌。

  「咦,大清早的,戴天嬌到哪去了?」夏冰心裡嘀咕著。只是這樣想了一下、沒有再深想。夏冰下了床,走到對面窗戶前,爬上了戴天嬌的床,向窗外望去。一片綠色帶著陽光的碎片輕輕地搖擺著,再向遠處看就是一五八醫院的圍牆,紅磚砌的。夏冰想了一會兒,辨別出這是靠圍牆最近的那一棟單身宿舍樓,後面的那一片綠色,是一片花紅樹林,每年的4、5月份,花紅就熟了,半紅半綠的掛在樹上,然後醫院警衛班的戰士就上到樹上去採花紅果,說不上那一片花紅林能收多少公斤花紅果,反正每一個科能分到兩大筐,廣播裡通知領花紅了,科裡就派上幾個能抬動東西的病號,在護士長的帶領下去領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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