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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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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邦有點歉意,說:"班長,剛才大家是誤會你貪生怕死了。各位,不是我天性好鬥,也許打仗這個東西就像傳說中的抽大煙一樣,會上癮。我不知道你們的感覺如何,總之,我現在閒不住,不讓我重返前線,繼續殺敵,我也許會對自己人做出點什麼,那可就叫犯罪了。"黎國石說:"怎麼會呢?對自己人做出點什麼,怎麼說也是人民內部矛盾,不至於要對內犯罪吧。" 有幾個說:"那也說不定。這時候如果有人招惹我們,說不定一衝動,大家一圍上去,就將他當敵人打了,那還不往死裡下手?" 向前進趕緊說:"千萬別這樣,記得凡事要考慮後果,這樣衝動是不行的。"大家都笑起來:"剛才嘗到苦果了是吧。什麼叫自討苦吃呢?不然你再試試看,保管叫你半死不活,三天起不來床!" 此時一直都不大多話的王宗寶好像歎了口氣,好像有點無奈地說:"也許當時只有我明白班長的想法,他是不想我們再重返前線去了。對吧,班長?我也其實老早就想好了,我是真不想再重返前線了的。但有什麼辦法?你們都那樣決定了。 我這個人平時不大喜歡說話,跟大家的交流很少,當時看到大家都那樣作了決定,我覺得有點放不下你們,大家都是好兄弟,雖然不是一個媽親生的,但有多少親兄弟能像我們這樣的呢?" 向前進點點頭:"是啊,當時我真想哭,我真的為大家感到驕傲!你們不知道,王哥上戰場之前就跟我說過,他是家裡的獨子了,家中的老媽媽已是滿頭白髮,他說如果他要是犧牲了,叫我每年都抽個時間去看看他母親。我說了,大家都不會有事的,還好,這一次大家真的都沒有事,全活著回來了。現在大家都剛從硝煙中走出來,重要的是要保持冷靜,這已經不是在戰場上了。就像那天剛回來時首長們說的那樣,不要像其他的兄弟部隊的人,從前線回來,就有點找不著北,違反紀律、挨處分的太多。那個什麼前線的功臣,後方的罪人,那可讓人大倒胃口。我覺得王宗寶這位老哥和黎國石這位小哥為人都夠沉穩,想法也很實際,不愛衝動,是我們的榜樣,我們大家以後都要向你們二位學習才對。" 黎國石說:"是啊,我也是那麼覺得的,你們有時候是衝動了那麼一點。你們都聽到了?班長叫你們向我們學習呢。" 他哥哥黎國柱聽了罵道:"別得意了,班長誇你兩句,你還當回事了。要是連長師團首長們誇你,你還睡得著覺?" 熊國慶笑著說:"世上真是少有像你們這樣的兩兄弟。古人說,打虎親兄弟,這話是有道理的。" 武安邦接過話去說:"是啊,老黎,還記不記得那一天你沖出觀察洞,將自己摔暈過去的事?當時你弟弟以為你中彈光榮了,哭天喊地,不要命地往前沖。大家也都不要命了,都要為你報仇呢,狠起來,只殺得敵人屁滾尿流。我記得當時好像是熊國慶來幫手了,扛了火箭筒來吹火,不然還真不知後果會如何。" 向前進說:"是的,我也記得。說到打仗,我覺得接防我們排陣地的那個八連長是個狠手,不然首長們也不會放他到那裡去。就是呢,我覺得這個人相當善於冒險,我不知道你們看法怎麼樣,跟他搭檔打仗感覺如何,大家談談?" 武安邦說:"忒過癮,忒刺激!你們看呢?" 大家都同意他的看法。 王宗寶說:"你們有所不知,這個八連長,確實是一員虎將,但就是太善於冒險,所以部隊首長們在第一波的攻擊行動中不大敢用他。這個人常常出險招,聽說曾帶領一個尖刀排,也是打穿插,過到奇窮河南岸二十五裡遠的地方去了。當時電臺壞了,跟後方失去了聯繫,部隊回撤的時候,還在往前打,差一點就全軍覆沒,回不來了。我哥哥當時就是在這個八連長的手下當兵的,是個班長,因為太深入敵後,在回撤的時候遇到數十倍敵人阻擊,犧牲了。" 大家默默地聽著,王宗寶又歎了口氣,情緒有點低沉地說道:"這一次我可能也會步我哥哥的後塵,犧牲在異國他鄉的熱帶叢林裡,因為當偵察兵實在很危險,常常要深入敵後去搞情報什麼的。我來當兵的時候,因為一個哥哥犧牲了,家裡人都不大同意,是我自己偷跑出來的。上戰場前,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我母親,老人家的身體不大好,操勞過度了。之前因為要退伍了,老母親很牽掛我,扳著指頭數日子等著我回去。我沒敢寫信告訴她說我要上前線,只說部隊要搞拉練,可能過幾個月才能退伍回去。這一次雖然答應了大家,但我總覺得預感不大好,我也許真會像我哥哥那樣,說不定哪一天就真犧牲了。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大家都聽著,要是我犧牲了,你們不論是誰,每年都要抽點時間去看看我母親。我們家跟村長家關係不大好,時常發生矛盾,上一次我哥哥的撫恤金被他去鄉里人武部領來,克扣了一半。我知道後,把他打了一頓,錢要回來了,但後來結怨更深了。今後要是我也犧牲了,你們要看好我母親,不要讓她再受村長的欺負。還有你們不知道,剛才我是在進行思想鬥爭,我是真的想這次退伍了,好想回去照顧我媽啊!" 大家聽得心裡發酸,都不說話了,都想起了媽,想起了家!很可能這一去,槍林彈雨,大家再也沒那麼幸運了,再也不能這樣凱旋歸來,再也看不到親人了。於是都想哭。向前進站起來,走到窗戶邊去。從這裡看出去,窗戶外邊的天空有一種迷惑人的湛藍,看上去讓人的眼睛很難適應。白雲朵朵,飄浮在遠處山岡。營區外,傳來數聲汽車的喇叭鳴叫。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仿佛要把天空的那種湛藍全都吸進身體裡去,用以化解心中的沉悶憂鬱。此時他分明地聽到身後的宿舍裡傳來了男子漢不輕易的啜泣之聲。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了起來,進來的人是張文書,大喊:"三班長!你婆娘打電話來,叫你去接電話,搞快!怎麼了?沒一個人理睬我,給點反應好不好?可是奇了怪了,好好的,你們班這都是怎麼了?怎麼一個二個全在這裡哭呢?三班長,你不會也站在那裡流眼淚吧?電話你接不接?回個話,我好去跟人家說。算了,看你這個樣子,不讓你接了,我去幫你搞定得了。" 張文書出去之後,向前進才轉過了身,眼裡紅紅的。 停了一陣,他一字一句地說:"大家都起來,同志們!現在開始寫信,報告家裡人,只能說平安,從前線撤回來了,不用再上戰場了,別的什麼話都不要說。" 分發稿紙,信寫好了,統一交了出去。 下午時分,大家又開始在操場裡進行跑步,邊跑邊大聲地吼叫:"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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