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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彭德懷同志,你的想法是好的。不過,我看部隊休整時間不宜過長,有一個月即足。時間若拖長了,河川與稻田地一化冰,部隊的運動就會增加困難……」金日成力圖說服彭德懷,「我看敵人不是企圖拖延時間,以便得到喘息的機會,重整軍備……至於提前作戰的運輸補給困難,我們正與交通部門研究解決的辦法……」

  「一個月恐伯不行喲……」彭德懷搖頭道,「我們第一番入朝部隊已連續作戰三個月,減員過大;第二番參戰部隊最快也要三至四月才能到齊,還要進行必要的戰前訓練和物資準備……目前,我們第一線作戰部隊的兵力與敵人相比,數量上已不佔優勢……」

  「史蒂科夫同志說,困難可以克服,不應過多強調困難,」樸憲永再次認為應該抓住戰場上的主動權,乘勝追擊,解放南朝鮮。

  「史蒂科夫?他打過什麼仗?」彭德懷不悅他說,「二次戰役後,我們停止追擊,他就反對。也不想想,靠兩條腿追敵人四個輪子的汽車能有多少收穫?他會奇怪:沒見過我們這樣打仗的,勝利了不追擊不擴大戰果……你可以告訴他,我彭德懷不是為了打敗仗才來朝鮮的!我也想乘勝前進,儘快解決,問題是客觀條件不允許,……講實話,我怎麼會不懂乘勝追擊的道理嘛?我們中國人民解放軍歷來主張猛打猛衝,擊潰了敵人應該跟蹤追擊,使敵人不易重新組織抵抗。但是,要看到朝鮮戰場有它的特殊性。這一次我們突破三八線敵人縱深防禦後,志願軍五十軍和四十二軍一個師還有你們的二、五軍團追擊敵人五十至七十公里,也沒有追殲更多的敵人……敵人是機械化嘛,它逃得快。我軍減員疲勞不用說,朝鮮是個狹長半島,東西海岸敵人到處可以登陸,我們的戰略預備隊一時還上不來,如敵從正面箝制消耗我們,爾後從側後登陸夾擊,那就難免重複仁川失敗的教訓……」

  ……

  送走金日成和樸憲永等人後,已是深夜,彭德懷毫無倦意。他戴上老花鏡,就著一盞瓦斯燈,俯察批閱各種文電。這些文電有作戰處關於從國內徵調來的四萬老戰士和八萬新戰士給各軍補充分配的方案,以及這些兵員在安東集結後的整訓計劃,有關於志願軍三十六個師輕武器總的改裝問題的報告。以及總參轉來的關於蘇聯空軍兩個師入朝負責掩護輯安——江界和安東——安州兩條運輸線的通報等。彭德懷一邊閱看電文,腦子裡不時掠過剛才與金日成、樸憲永談話的情景。

  他心裡有些擔憂,問題不只是在領導同志之間出現的一些不可避免的分歧意見,應該引起注意的是,經過連續三個勝仗,部隊普遍產主了輕敵與鬆懈的情緒,有的部隊戰士中出現說怪話的現象:打過三八線,涼水拌炒麵。也有的說:由北向南,一推就完,出現速勝思想。多年的經驗告訴彭德懷:勝利的同時,也往往潛在著失敗的因素。必須抓緊時間,召開一次中朝聯軍高級幹部會議,總結經驗,統一思想,從而踏踏實實地認真做好春季攻勢的準備……想到這裡,彭德懷又找出八日他以志願軍黨委名義給毛澤東和軍委寫的報告,戴起老花鏡,又從頭至尾看了一遍:

  「……第三次戰役已結束,為了總結經驗,統一思想,準備春季攻勢,擬於一月二十日至二十九日間,召開軍級幹部會議,並希望有中央、東北局同志出席。為就後方同志,開會地點可在成川西南之君子裡。如朝鮮黨中央同意,即擬名為人民軍與志願軍高級幹部聯席會議。如不同意,即以志願軍黨委名義,召集擴大會,仍請朝中央主要負責人出席……」

  看來,這次會議是必不可少的……臨睡前,彭德懷自言自語地念叨著,老百姓說,共產黨的會多,國民黨的稅多,不開會,解決不了思想問題嘛……實在不行,我就要進京面見毛主席……

  第二天開早飯的時侯,志聯軍政治部的同志把國內送上來的幾張報紙拿來,告訴彭德懷鄧華等,國內抗美援朝氣氛高漲、轟轟烈烈、熱氣騰騰!

  鄧華接過一張報紙看著,看了一陣,遞給了彭德懷。

  「你看看彭總,溫度的夠高的……」

  彭德懷放下碗筷,接過報紙,是一月五日的《人民日報》,上面刊登了一篇社論,題為:《祝漢城光復》。文中寫道:「……漢城的光復,又一次證明了中國人民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的強大。美國絕對優勢的空軍,海軍、坦克和大炮,在偉大的中朝人民軍隊面前,無論在進攻和防禦中,都已證明無能為力。中朝人民軍今天已經向全世界表明了自己是強大的和平力量。他們完全有力量消滅與趕走美國在朝鮮的侵略軍,恢復朝鮮的和平……」

  看著社論,彭德懷面有不悅:

  「等把美國侵略軍從朝鮮趕走了再這樣說也不遲嘛,總是這麼性急……」

  這張報紙還有一則消息報道:「《首都人民為漢城光復遊行》。」

  看著這篇報道,彭德懷搖起了頭,他把報紙甩到一邊。冷冷地說:

  「大遊行,慶祝漢城解放,還喊口號,要把美國侵略者趕下大海去……解放個漢城就這樣搞,要是丟了漢城,可怎麼向人民交待?」

  「這樣,我們壓力就更大羅!」鄧華說,

  「國內只知道我們打了勝仗,不知道我們取勝的代價和我們的困難……」彭德懷歎道。

  「主席不是來電講。這勝的觀點是有害的嗎?怎樣報紙還這樣宣佈?」鄧華問道。

  「講是那麼講,話總要說到嘛……不過我看,主席還是要壓美國儘快撤出朝鮮,爭取速勝……據我看,速勝的可能性有,但不大……希望就在於春季攻勢的決戰,所以要準備得更充分些,爭取一鼓作氣,連續作戰……,」彭德懷思慮地說。

  「如在春季攻勢中連續作戰,一打到底,必須用大兵團沿東海岸迂回洛東江以東,截斷釜山與大邱的聯絡……」鄧華沉吟道,「如此,必須有強大而絕對優勢的兵力才行……」

  「再電軍委,讓十九兵團和三兵團儘快集結,改換裝備,二月份一定入朝!」彭德懷口氣堅決他說。

  遺憾的是,短短幾天後,敵軍便開始向北進行偵察性進攻,戰爭就是如此,好比兩個棋手下棋,你走一步,他也要走一步;並不能讓對方少走一步而你可以連走兩步……象棋手一樣。必須隨著對方的變化而變化,力爭不失去主動,或變被動為主動,這才是作戰思想的活的靈魂。

  二

  一月中旬的一天,在北京中南海菊香書屋,同往常一樣,毛澤東等人正在處理與朝鮮戰爭有關的事務。這場牽動世界政局引起全球動盪的戰爭,把毛澤東這間小小的辦公室變成了處理戰爭中發生的各種事情的指揮所,而戰爭在這裡似乎成了每日必須處理的日常事務。

  毛澤東坐在圈椅裡抽著煙,兩眼望著辦公桌上的一份報告。周恩來和代總謀長聶榮臻坐在兩側的沙發上。聶榮臻正在就加強廣東、福建海防的事情向毛澤東彙報,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而兩眼現出血絲,看得出來,繁重的總參謀部的日常工作使這位將軍煞過了許多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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