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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譚佩瑤一顆心激動得"怦怦"直跳,臉也覺得發燙,情不自禁地想道:我的頭髮亂不亂,濺在臉上的血跡應該擦乾淨了吧。她伸手想攏一攏頭髮,又怕太露骨,手剛舉起又放下了。她找來一個凳子放在張一鳴身後:"師長,您請坐。"

  "謝謝。"可是這一次張一鳴並沒有注意到她,他的眼睛一直關切地看著趙義偉。事實上,他已經忘記她了,他每天要碰到那麼多人,處理那麼多事,又怎麼能記得住一個和他偶然邂逅的普通女兵。而譚佩瑤的激動也並沒讓他覺得有什麼,因為女兵們平時見了他都比較緊張。他很自然地問她:"他的傷勢怎麼樣?"

  她覺得嗓子有點發幹,"還好。徐醫生說,他身上的傷都沒傷到要害。"話一出口,她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變了。

  "那就好。"張一鳴松了口氣,坐到凳子上,問趙義偉,"感覺好些了嗎?傷口痛得厲不厲害?"

  "不厲害,這點傷不算什麼。我身體壯,要不了幾天就好了。師座,這幾天戰況怎麼樣?"

  "很好。"張一鳴的聲音有著抑制不住的興奮,"106師團已經在萬家嶺被我軍殲滅了,只可惜天黑,我們的人沒發現師團長松浦淳六郞,讓他給跑掉了,沒能全殲。"

  "痛快!"趙義偉大叫,"咱們跟日本人打了這麼久,還是這一仗最痛快!"

  "是啊,確實痛快。而且殲滅了106師團,日軍不用拼死向萬家嶺馳援,我們面前的敵人對我們的攻擊也明顯減弱了。"

  "德成死了,現在誰在當旅團長?"

  "宮城直哉。據說是日本陸軍學院的優等生,五短身材,外表像個老實的農夫,其實是只狐狸 。他的心思連他的手下都難以捉摸,是個非常狡詐的人物。"張一鳴說到這裡,突然對譚佩瑤說道,"我有話要和趙副官說,你先出去,等一會兒再來。"

  譚佩瑤捨不得走,但他下了令,她不能不走,只得說道:"那我走了,有事就在門口叫我一聲,我聽得到。"

  張一鳴沒有回頭,隨口"唔"了一聲。她見他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裡有點難受,眼睛濕潤了,趕緊走了出來。回到護士室,正好裡面沒人,她趕快擦了擦眼睛,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順手拿起一支筆,在桌上無意識地亂畫。她來到衛生隊已有好幾個月了,也遠遠地見過張一鳴幾次,覺得他雖然長得英俊,但表情嚴肅,有點讓人害怕。自從那天在山崖邊和他不期而遇後,短短的幾句交談,完全改變了他給她的印象,而他話語中帶出的那一點關切,更讓她產生了不敢為人道的幻想。這些天來,她吃不好,睡不安,腦子裡老是浮現出他那英俊的臉龐和那雙略帶憐惜的眼睛。

  懷著一個少女的癡夢,她盼著能再見到他,可要見到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又沒有勇氣直入公堂地去找他。她每天都能聽到有關他的故事,全是關於戰鬥方面的,聽到得越多,她越把他想像成了一個英雄,戰無不勝,無與倫比,夢想著這個英雄能對自己青睞有加。她也很想知道他其他的一切,尤其是家庭方面的,但偏偏沒人談起這個,她又不敢向別人打聽,怕被人看穿了她的這點心事。越是這樣無法接近,思念之情就越發強烈,這既讓她感到痛苦,又不乏甜蜜的感覺。現在,他終於來了,她激動得一顆心狂跳,她幻想過很多和他再次邂逅的場面,惟一沒有想到的是他已經記不起她了,這使她感到非常傷心,幾乎要哭了出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護士錢蘭芬進來了,見她呆坐著不動,奇怪地問她:"你怎麼啦,在這裡發什麼呆呢?"

  她嚇了一跳,忙說:"沒什麼。"

  錢蘭芬是衛生隊最好的護士,戰前是上海一家大型醫院的外科護士,淞滬會戰時她隨救護隊到前線搶救傷員,部隊後撤時,她沒回上海,而是和幾個隊員一起參加了新25師的衛生隊。她性格直爽,為人也很熱心,誰要有事她都樂於幫忙,就是有一個缺點,嘴太快,藏不住話。譚佩瑤怕被她看出端倪,竭力做出正常的樣子,可偏偏被她看出來了。她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你的眼睛好紅,是不是又受了誰的氣了,一個人躲在這裡哭?"

  譚佩瑤不敢跟她說實話,她那張嘴,用不了多久就嚷得人盡皆知:"不是,我剛才肚子疼,在這裡歇一會兒。"

  她的圓臉上現出關心的神色:"還疼嗎?要不要吃點藥?"

  "不用了,現在已經好多了。"看她相信了,譚佩瑤松了口氣。

  "我要跟徐軍醫做一台截肢手術,你去給趙副官換藥。"

  "我恐怕不行。"譚佩瑤有點心虛。她不是學醫的,來衛生隊只有三個多月,沒有經驗,膽子又小,平時只幫著護理處於恢復期的傷員,給他們換換輸液瓶,喂水喂藥,扶他們出去散步,像打針換藥之類的事,她還沒有單獨操作過。

  "怕什麼,趙副官的傷不複雜,你只要照著我平時教你的方法——"

  外面有人大喊:"錢蘭芬,快點,就等你了。"

  錢蘭芬急匆匆跑了。譚佩瑤見沒人幫她了,只得拿了一個醫用盤子裝著紗布、繃帶等來到病房,一看到張一鳴已經不在了,她覺得心有些失落。儘管知道他已經走了,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問趙義偉:"師長走了?"

  "走了。師裡的事情那麼多,他哪有時間來守著我。"

  "師長這段時間一定很累吧?我看他瘦了不少,眼睛都凹進去了。"

  "那還用說。戰鬥這樣緊張,他身上的壓力大得很,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可惜我不是帶兵的料,幫不了他。"

  "你救了他的命,這是對他最好的幫助了。你現在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談不上,我這條命還是師長撿回來的,不是他,我8年前就死了。多活了這麼多年,就算替師長死了,也死得值了。"

  她看了他一眼,他臉上的表情是認真的,她看出他是個直性之人,對他增添了幾分好感,說道:"趙副官,你該換藥了。來,我先扶你起來把衣服脫了。"

  "不用,我自己來。"

  他用右手撐在床上,掙扎著想坐起來,隨著他一使勁,身上的傷口頓時像撕裂似的痛楚,痛得他汗水都出來了。譚佩瑤急忙伸手去扶他,一面略帶埋怨地說:"趙副官,你這樣隨便亂動,對傷口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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