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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中國空軍不能忍受日機的肆虐,趕來交戰了。標有藍星的戰機和塗著太陽的日機你追我趕,打成一團。地面上的中國守軍仰頭看著空中的搏殺,聽到頭上傳來的隆隆炮聲,也分不出是誰在射擊,只有看清拖著濃煙栽下來的飛機上有著膏藥似的標誌的時候,官兵們才齊聲歡呼。儘管空中的勇士們不惜性命地奮勇衝殺,可是日機在性能和數量上都占了壓倒優勢,中國空軍的飛機漸漸地少了。

  張一鳴待在工事裡,正在喝著一碗滾熱的姜湯。這些日子,他的精神壓力太重,吃不好、睡不好,官兵們可以休息,他卻不能,敵人的進攻一直沒有間斷過,隨時都有人向他彙報情況,衛戍司令部也不斷打電話來詢問戰況,心力交瘁損壞了他的健康。他在江寧的時候身體就有點不舒服,到紫金山又在山頭露宿了半夜,加重了病情。他一開始也沒當回事,以為自己身體好,過兩天就沒事了,哪知道今天中午竟然發起燒來,渾身發軟,頭痛得像要裂開一樣。這下他著急了,什麼時候不能病,偏在這戰事激烈的緊要關頭生病。軍醫給他打針吃藥,他非常配合,恨不得馬上就能恢復正常。聽說姜湯可以發汗,他讓伙夫濃濃地熬了一碗,只盼出了一身大汗之後可以退燒。

  "師座,"武天雄進來了,他剛才到外面去看兩國的飛機交戰去了,"我們救了一個飛行員。"

  "很好,問問那個飛行員,看他需要——"張一鳴的話沒有說完,他驚訝地看著跟在武天雄身後進來的人。那是一個穿著航空皮夾克、身材高大的外國人,白皮膚,碧藍眼睛,頭盔下露出了一綹金色頭髮,"他是誰?"

  外國人似乎懂得他的意思,轉過身,用手指了指背。那件夾克的背上有一面青天白日旗和一面紅色的鐮刀斧頭旗,旗下有十六個中國字:國際友人,來華助戰,凡我軍民,一體保護。

  "蘇聯人!"看到那面鐮刀斧頭旗,張一鳴更吃驚了。他不知道,在"八·一三"之後,蔣介石召見了蘇聯駐華大使鮑格莫洛夫,允許蘇聯飛行員作為志願者加入中國空軍。這時候看到有蘇聯人參戰,他不能不感到意外。

  張一鳴出身官宦世家,對蘇聯沒什麼好印象,但是看到蘇聯志願者在中國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來華參加這場與他們毫無干係的反法西斯戰爭,與中國空軍並肩作戰,也不禁感動。

  "先生,你別擔心,我馬上派人送你去衛戍司令部,他們會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他看著蘇聯志願者,"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蘇聯人聳了聳肩膀,然後笑著搖了搖頭,顯然沒有聽懂。張一鳴不會俄語,試著用英語和德語跟他交談,他看來還是不懂。他大概明白不能交流,從口袋裡摸出筆和小本子,在本子上畫了一個大的長方形,又在上面畫了幾架飛機和一條跑道拿給張一鳴看。張一鳴看出他畫的是機場,明白他想讓自己送他去那裡,可是現在日本人大軍壓境,南京機場在不在自己人手裡還不清楚,只能先送他到衛戍司令部。

  張一鳴無法跟他說明不送他去機場的理由,心想等他到了司令部,讓司令部的人去跟他解釋吧,實在沒法,他們還可以送他到蘇聯大使館。

  送走了蘇聯飛行員,他走出工事,只見滿山鬱鬱蔥蔥的樹木被炸得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到處都是燃燒產生的煙霧,但工事的損壞並不嚴重。看到這裡,他突然靈機一動,既然有堅固的工事,又是在山上居高臨下的防守,不如採用輪番固守的方法,倚仗有利的地形和工事,把兵力分成兩股和敵人交替作戰,使部隊可以輪換著休息,既減少了傷亡,又能養精蓄銳,提高戰鬥效率。他把想法同孫翱麟和武天雄一說,兩人均表示贊同。

  張一鳴輪番固守的方法果然奏效,官兵們在得到休息的情況下,越戰越勇,而敵人的攻擊雖然兇猛,但因為是山地作戰,坦克、裝甲車等先進裝備用不上,只能靠步兵仰攻,被防守在山上的中國守軍迎頭痛擊,日軍不分晝夜的進攻均被打退,傷亡慘重,山坡上留下了一具具土黃色的屍體。

  日軍久攻不下,改變了戰術,他們兵分兩路,用小部隊牽制住山上的中國守軍,大部隊悄悄繞過紫金山,撲向了側翼。那裡防守的中國軍隊力量遠遠不如日軍,很快被突破,日軍一下就沖到了光華門外,用重炮轟垮了城門,同守城的中國官兵展開了反反復複的爭奪戰。

  12月12日中午12時,南京另一屏障雨花臺被日軍佔領,88師262旅旅長朱赤、164旅旅長高致嵩以下官兵六千余人全部壯烈殉國。紫金山上,新25師雖然奮力保住了自己的陣地,但防守第二峰的友軍被突破,日軍從打開的缺口向南京攻擊,中華門和中山門多處城垣被日軍炮火擊垮,潮水般的日軍從破損的城牆一擁而入,中國官兵雖然前赴後繼、拼死抵抗,但已回天無力,日軍沖進了南京。

  南京失守!

  衛戍司令唐生智緊急召集師以上軍官開會。張一鳴此時正發高燒,渾身無力,孫翱麟代他去參加會議。由於司令部沒有通知戰況,張一鳴還不知道南京已經失守,相反,由於他的部隊堅守住了陣地,給他增添了信心,他還深信能夠守住南京。

  他躺在一個工事裡,一張臉燒得通紅,身上雖然裹著兩床棉被,還是冷得不住發抖。他心急如焚,忍不住罵起軍醫來:"又是打針又是吃藥的,怎麼一點好轉都沒有,你到底會不會醫病?"

  軍醫跟他解釋:"師座,你病得太厲害了,起碼也得有個三五天才能好轉。"

  武天雄勸道:"師座,別著急,這病你越急它越好得慢,部隊的事情交給我和參謀長,你安心休息吧。"

  "戰鬥這麼緊張,你說我能安得下心嗎?"

  孫翱麟回來了,兩人見他眼睛發直,臉色死一般的蒼白,都大吃一驚:"怎麼了?"

  "南京——"

  "南京怎樣?"

  "失守。"

  工事裡一片寂靜,張一鳴和武天雄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過了好一會兒,張一鳴才喃喃地說:"這麼快就失守了,我不信。"

  孫翱麟遞給他一份文件:"這是衛戍司令部發的撤退命令和突圍計劃,你看吧。"

  張一鳴連冷都不覺得了,掀開棉被,站起身接過文件,急切地展開,武天雄也湊過去看,只見上面寫道:

  首都衛戍司令長官作戰命令特字第一號 12月12日下午3時 命令於首都鐵道部衛戍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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