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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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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佟麟閣的部隊也以悲壯的犧牲譜寫了中國全面抗戰的第一頁。該部隊雖誤入日軍兵伏擊圈,但沒人屈服,沒人投降,3000餘人戰死在大紅門外,用熱血鋪就了中國的抗戰之路。令人遺憾的是,他們未能在日後的戰鬥中抗擊敵寇,他們倒下得太匆忙,他們是倒在了宋哲元混亂的指揮棒下,其中包括堂堂的中將副軍長。 同日傍晚,132師師長趙登禹也在北平南郊黃亭於公路上遭到路兩旁高梁地裡日軍的突然襲擊,身負重傷倒在血泊中。臨終前,他對身旁流著淚的傳令兵說道:「不要管我!軍人戰死沙場原是本分,沒有什麼值得悲傷。只是北平城裡還有我的老母,你回去告訴她老人家,忠孝不能兩全,她的兒子為國死了,也算對得起老祖宗……」 佟麟閣、趙登禹的死,在北平乃至全國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北平軍部,宋哲元聞訊先是呆立無語,繼而抱頭大哭,痛侮交加地吼道:「斷我左臂矣。小鬼子,此仇不共戴天,來日必報!」 法國巴黎,中共出版的《救國時報》載文敬悼佟趙二將軍,稱其為「奮戰至最後一滴血,光榮地完成了保國衛民的天職,足為全國軍人之模範。」 7月31日,南京中央政府發表褒獎令,追贈佟麟閣、趙登禹為陸軍上將,其生平事蹟,宣付史館,以彰忠烈。 佟、趙二將軍壯烈殉國,也為29軍、為中國軍隊爭得了顏面。 中國民眾在飽受外敵壓迫後,對任何一支敢於抗擊敵寇的軍隊都是不吝惜自己的熱情和感激的。 當南苑教導團殘部突出重圍列隊進入廣安門時,路旁行人看見中國軍隊都停下了腳步,脫帽致意,鼓掌歡迎。 路旁每隔數十米便設桌幾張,上面擺滿西瓜、酸梅湯及各種食品,任由軍人享用。 但軍人們眼中噙淚,沒人去動這些東西。他們愧悔交加,愧於戰敗沙場,以致無顏見北平父老,無顏接受他們付出的大多的愛與期待。 每個人心裡都憋著一股勁,一股要為中國人、為中國軍人爭回尊嚴的衝動。 北平、天津,中國軍人戰敗了,敗得極慘,但他們胸中升騰而起的屈辱和復仇烈火,卻燃起了日後全面抗戰的勝利之光。 哀軍必勝,29軍現在成了地地道道的哀軍。 8. 張自忠:謎一般的抗戰將軍 平、津之陷,尤其北平故都的淪陷,真正刺傷了蔣介石那顆堅硬的心。 8月初的一天,他在日記中寫道:「歷代古都,竟淪犬豕矣,悲痛何如——然此為預料所及,故昨日已預備失陷後之處置,此不足驚異也。」 但就在蔣介石記錄自己心情的時刻,有一名中國將軍,以一種既非俘虜、又算不得中國政府平津統治者的特殊身份在北平艱難地與日本人周旋著。 突然爆發的戰事又突然間結束,地方軍政大事、中國第29軍尚未撤離的部隊、陣亡或負傷的官兵、抗日烈士的眷屬……,太多的事都需要有人來處理、來善後,而這些事日本佔領軍是決不會替你代勞的。相反,日本人在這些事上別找麻煩就算是萬幸了。 原29軍38師師長兼天津市長張自忠將軍,此刻正以冀察政務委員會代理委員長的身份艱難地在中國方面的利益和日本佔領軍粗暴的要求間掙扎著。 「慷慨赴死易,從容負重難」,宋哲元臨走時留給他的這句話,在張自忠耳邊縈繞著。這一刻,他方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份量。 早在7月底,當日軍開進北平城時,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香月清司中將的安民告示便無所顧忌地貼在了張自忠剛剛貼出而墨蹟未乾的安民告示上。 事實上從這時起,平津等地的統治者已經易人。張自忠雖名為代理委員長兼北平市長,但他的話、他的權威甚至不如一個日軍中佐的話管用。 7月29日,張自忠在冷冷清清的冀察政務委員會辦公室裡,見到了門也不敲便闖了進來的政委會顧問、日本中佐櫻井。 「張將軍,你的看看這個。這是昨夜緊急會議上決定的,當時你很累,沒有打攪你。」櫻井說著,遞給張自忠一份簡要會議全文。 張自忠展開一看,一股熱血直往上湧,幾分鐘前櫻井無禮闖入的不快轉而變為一腔憤怒。決議上寫道: 「中華民國26年7月28日夜,冀察政務委員會緊急會議決定: 「(一)免去秦德純、蕭振瀛、戈定遠、劉哲、門致中、石友三、周作民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之職。 「(二)任命張壁、潘毓桂、江朝宗、冷家驥、陳中孚、鄒泉蓀為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 「(三)任命潘毓桂為北平市公安局局長。」 如此重大的任免事宜,日本人卻不讓他這個委員長參加會議,如今卻讓他過目、簽字,這豈非拿他當傀儡、擺設?!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日本人所謂的「地區特殊化」的滋味。 但對張自忠來說,一切僅僅是開始。 幾分鐘後,櫻井當著張自忠的面對新上任的張壁、潘毓桂發號施令,又是維持北平城治安、又是挖出城內潛藏的共產黨和抗日分子,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把張自忠冷冷地拋在一邊。 「張將軍,你很累了吧?」櫻井送走張壁、潘毓桂等人後,盯著張自忠不冷不熱地問道。 「咳!眼窩都塌下去了,你這是何苦呢?!聽說你今天吃過早飯就來辦公,真是勤政之至。不過我更欣賞你們道家的一句話:無為而治。身為委員長,其實你不必事必躬親。讓我們下屬多搭把手,難道我們還敢不尊重您的旨意嗎?我勸你該多休息休息。」 「櫻井先生,我休息的已經不少了。如果你或者別的什麼人認為我礙事的話,請明言,我將辭去這個代理委員長的名份。」張自忠從櫻並的話中品味出日本人想獨攬大權而僅讓自己掛名的伎倆,當下便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他心裡再明白不過了,日本人現在僅僅是利用他,一旦穩定陣腳,他這個中國人委任的委員長早晚得下臺,腦袋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送走櫻井,張自忠一肚子氣沒處出,一拳擂在桌子上,哀歎道:「日本人如此無情無義。讓我呆一星期?我現在是一分鐘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咳,國人還不知該怎麼罵我呢?也許此刻我已被罵成了第二個張漢卿?」 張自忠自問自答,思緒又飛回了7月28日北平第29軍撤離前的那最後一次會議上。 宋哲元宣讀完蔣介石命29軍撤守保定的命令後,就再沒說一句話。會場裡煙霧騰騰,靜得似乎能聽到抽煙的「噝噝」聲,每個人心裡都像是壓了塊石頭一般沉重。撒退容易,可這一撤,北平、天津就完了,不但29軍失去了平津這塊風水寶地,29軍更要為喪失這塊寶地而承受來自全國的壓力。不論日本人多強,也不論29軍有多少藉口,身為軍人卻戰敗失地,丟失中國的尊嚴,國人將何以原諒他們。此刻,宋哲元、秦德純、張越亭、張自忠等每個人都感到這枚苦果實在難以下嚥。 「諸位,」宋哲元嗓音沙啞發澀地開了口,「眼下欲戰不能,欲和又為日本人所不許,日本人進城已是朝夕之間的事,關鍵時刻還得諸位拿主意。」 宋哲元說著,眼光瞟來瞟去,幾次定在張自忠的臉上。見張自忠毫無表示,只能又把目光移開,但張自忠明顯能從對方的眼神中感覺出一線失望。 張自忠作為29軍最為精銳的38師師長,與宋哲元關係自然非同一般。事實上,兩人不但同是山東老鄉,還是情同手足的莫逆兄弟。宋哲元官場幾漲幾落,張自忠每次都鐵了心跟在宋哲元身邊,一直被宋哲元視為知己。眼下見宋哲元為難到如此地步,覺得不說話是不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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