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國殤 | 上頁 下頁
二四


  黃紹心裡又是一驚。蔣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要以何應欽取張學良而代之。從蔣介石的為人來看,張漢卿下臺是免不了的了。想到與何應欽關係尚可,尤其蔣介石答應他還兼內政部長,黃紹有些放寬了心,便答應了下來。

  今天,見蔣介石徵詢對張學良下臺的看法,黃紹與何應欽自然知其底牌。見何應欽對他使了個眼色,黃紹便極有把握地對蔣說道:「委座,漢卿辭職一事我們已有所聞。以目前形勢看,如果漢卿繼續幹下去,不但全國輿論不滿,而且北方軍隊,譬如山西閻錫山部、西北宋哲元部,以及商震、孫殿英軍等部都會不服。由於今日中央軍是不能多調來的,以後我們不就得指望這些部隊繼續抗戰?!退一步說,現在漢卿雖有意親率未曾作戰的東北軍去收復熱河,與日軍拼到底,但以他的精神體力看,他都是做不到的;而且拼下去再敗,又會有什麼結果呢。對於目前東北軍,剛從戰場敗回,元氣未複。這時就是准許漢卿辭職,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黃紹順著蔣介石的竿往上爬,說得蔣介石頻頻點頭,立刻吩咐道,「給漢卿發電,請他南下保定。」

  再說張學良,接到蔣介石要他靜候的電報後,又聽說蔣到保定曾先召見了閻錫山等人,便感到事情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簡單。僅隔一日,蔣的電報又至,約他前往保定見面。

  8日夜12時,張學良輕車簡從,僅率其私人顧問端納,東北政界要員王卓然、湯國棟幾人,在西便門登上了南下保定的專列。這時,他開始認真思索身邊的一些事了。近日來,焦躁、憤怒的他滿腦子都是日本人和那支不中用的部隊,以至他一直沒能好好想想他的今後。今天。他像是突然從硝煙彌漫的戰場上下來,有了一個冷靜思考的機會。車上,張學良毫無睡意,對王卓然說道:「此行與蔣先生約會在保定見面,我要與他商討反攻熱河問題。主要條件是必須補充槍炮彈藥。我想要求補充一二千挺輕重機槍和二三百門迫擊炮。再就是要充足的彈藥,能加些高射峋更好。若是中央有決心抗日,應向日本宣戰,動員全國力量與日本人一拼,我是有決心親臨前線的,幹死了比活著受全國人唾駡好得多。你曉得我是不怕死的,就怕南京假抵抗,真謀和,那我就沒辦法了。你看我想得是不是?」

  不待對方回答,他又急急地說道:「聽說南京有一些親日和恐日派,正同日本人拉攏講交情。我已發辭職電,南京可能犧牲我,以平息國人憤怒。同時在外交上,因為國聯靠不住,要與日本謀和。你看我想得對不對?」

  這時張學良看來對他的處境已有所察,所以出語驚人,弄得王卓然一時竟無話可說。然而越怕鬼越見鬼,張學良不幸而言中。

  9日淩晨5時,車到保定。站內空空蕩蕩,根本就沒有蔣介石車的影子。張學良急步走進站長室,要了石家莊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宋子文,見張學良親自打來電話,忙不迭地安慰了幾句,接著說道:「蔣先生有一項重要意見,要我先來保定與你商談。因為太重要,電話中不便說。我即來,見面再詳細商量。」

  張學良扔下電話,呆立無言。半晌,才轉身面色陰沉地回到車上。眾人圍了上來,端納忙問:「T·V(宋子文英文簡稱)怎麼說?他們怎麼還不來?」

  張學良憤憤地說道:「我的預料果然不差,T·V先來傳達蔣先生重要意見。這裡大有文章。我估計絕不是共謀反攻熱河,更談不到全面向日本人宣戰了。老王(王卓然),你好好譯給端納聽。」

  眾人一時議論紛紛,無一而衷。最後只好勸張學良先上床休息,等宋子文來了再說。

  上午10時,宋子文專列進了保定站。張學良心情焦慮地上了宋子文的專列。

  車外,端納、王卓然等人心情不安地等候著,二三十分鐘後,張學良神情頹喪地下了車,眾人急忙圍上去。張學良歎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回車上再說吧。」

  遠處,宋子文匆匆奔赴站長室,操起了電話,向石家莊的蔣介石通報了會談結果。

  下午4時,隨著嘹亮的接官號,蔣介石的專列緩緩地馳進保定。張學良戎裝立正,行軍禮恭迎。列車剛剛停穩,張學良和宋子文便上了蔣的專車。由於先前已有來子文通報,所以蔣介石滿面孔透著喜色,不待張學良開口,便像是怕張反悔似地說道:「我接到你的辭職電報,很知道你的誠意。現在全國輿論沸騰,攻擊我們兩人。我與你同舟共命,若不先下去一個人,以息國人之憤,難免同遭滅頂,所以我決定同意你的辭職,待機會再起。子文傳達你慷慨同意,這是好的,好的。一切善後問題可按照你的意見辦理。有什麼問題與子文商量,他可以代表我。」

  蔣的好言相慰,使張學良頗受感動,唯唯說道:「我感謝委員長的苦心。我身體不好,精神萎靡,東北丟失,我早就想引咎辭職,這次熱河之變,我更是責無旁貸。免去我的本兼各職,正可以伸張紀律,振奮人心。我想日軍必很快進攻華北,以遂其併吞整個中國的陰謀。國聯列強各懷心事,決不可靠。我看委員長應考慮動員全國與日本宣戰。目前應急調中央勁旅與東北軍配合反攻熱河,以阻止日軍前進。」

  蔣介石顯然是在想著什麼事,儘管嘴上說著「是的,是的」,但目光游離、渙散。見此景,張學良明白他不願再多談,遂告辭而出,回到了自己的專列。沒幾分鐘,蔣又在宋子文的陪同下上了張學良的專車,像是回拜。但好言撫慰過後,張學良明白了蔣的意思。原來蔣對他還不放心,勸他次日即飛上海,以免部下夜長夢多,並要他到上海後趕快出洋治病,出洋名義和手續,由宋子文妥為安排。張學良心裡不住歎道:「唉,你蔣先生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相信我呢?!」

  10分鐘後,張學良立於站台上,和蔣介石樣手告別。蔣連連說道:「漢卿,再見吧,再見吧。」

  列車緩緩馳去,很快就消失在大地的盡頭。張學良悵然若失,百感交集地站著……

  當晚,張學良就在自己的專列上與宋子文就東北軍善後問題磋商了數小時。由於張學良犧牲了自己,蔣介石倒也痛快,全權讓宋子文辦理。最後商定,將東北軍編為4個軍,分由於學忠、萬福鱗、何柱國、王以哲任軍長,並仍由於學忠任河北省主席,並答應提供東北軍每月200萬薪餉,這多少使張學良那顆痛苦的心得到些平復。

  送走宋子文,張學良想到8年來的國難家仇不能伸張,如今又要背著個「不抵抗將軍」的惡名代蔣受過,而且這一惡名不知要背到哪一天,不覺悲苦從中來,伏在枕上號陶大哭。

  這一哭驚動了他的文武眾人,端納、王卓然等人急忙湧進來好言勸慰。

  端納慌忙用英語說道:「Young marshal, be a man, brave and strong.(少帥,作為一個大丈夫,要勇敢而堅強。)」

  王卓然進一步勸道:「副司令,你還記得老子的話吧。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你正好借機休息,恢復健康。若是真要責成你反攻熱河,你的身體精神皆不勝任,那時失敗,不如這時痛痛快快一走,把病治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患無柴燒。」

  正在眾人緊張地勸慰他時,張學良忽然一躍而起,仰天狂笑,更使眾人目瞪口呆。

  「我是鬧著玩,嚇你們呢!」張學良止住淚,平靜地說道。

  其實,他是在掩飾他的窘迫。

  3年後他在西安描述他當時的心情時說道;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