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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當時,駐山海關中國空軍只有何柱國旅626團2個營兵力,其中第1營守南門,第3營守東門,其餘少數隨團長配置在西門為機動力量,整個守軍人數不過於餘。而日軍車固器利,人數又多,一場惡戰勢在難免。然而626團守軍一年多來飽受屈辱,想到自己身上背著的「不抵抗」惡名,想到今天有家難歸,而這一切都源於眼前這些蝗蟲般低矮的日本人,所以人人同仇敵愾。這些正值青壯年、有血性的東北漢子實在不願再讓中國人,讓家鄉父老戳他們的脊樑骨。雖然他們當中有許多人大字不識幾個,但他們人人知道自己是中國人,中國軍人,這讓日本人吃了苦頭。

  自1日夜攻擊發起後,在遼南從未失過手的日軍第8師團主力首次受挫,近兩晝夜不停頓的攻擊始終未能奏效。部隊被阻於山海關外,但數百名官兵卻棄屍山海關城下。惱羞成怒的日軍決心不惜一切,也要拿下這「天下第一關」。

  經過2天浴血拼殺,我軍626團也傷亡慘重。但由於最初的防禦計劃只是把山海關這個應該成為要塞,但卻無法成為要塞的關口作為警戒地區,所以指望增援是根本不可能的。唯一能支撐他們的,是幾千年前古人留給他們的城牆,是一個軍人為民族、為個人爭生存的信念!陣地上時時有初級指揮官力竭聲嘶地大喊:「弟兄們,記住我們的口號:

  「以最後一滴血,為民族爭生存!

  「以最後一滴血,為國家爭獨立!

  「以最後一滴血,為個人爭人格!」

  每次呐喊,總能使疲憊的士兵們激起一腔腔騰騰熱血,多少驅趕些連日苦戰的勞累和緊張,日軍的傷亡在不斷增加。

  3日上午10時,隨著密集的炮群轟鳴和飛機尖厲刺耳的俯衝轟炸聲,日軍再次發起了全面攻擊。爆炸燃燒的大火濃煙,遮雲蔽日;穿雲裂石的槍炮聲,使山海關這個本來不大的小城像是開了鍋一般。南北城牆及附近商宅民房,炸毀盡淨,守軍在這猛烈的炮火中傷亡劇增,而一撥撥日軍像蝗蟲般擁向城垣,攀城炸牆,企圖突入城內。團長石世安見情況危急,急率預備隊投入反擊,將佔領南門及東門城角的日軍壓出城外,戰況再次穩定下來。

  態勢雖暫時恢復,但守軍已是拼盡了最後一絲氣力。2個營傷亡過半不說,手中預備隊也已投入戰場,再無力量可供機動了。日軍雖然再次失敗,但似乎看到了中國守軍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遂略加調整增兵,又向山海關發起了猛烈攻擊。應該承認,這時的日軍,不僅武器裝備先進,士兵訓練有素、而且作戰思想也確實比中國軍隊高出一籌,與這樣一支軍隊交手,626團能死守2晝夜,殺傷敵數百名,雖敗猶榮。

  午後2時,敵軍再次增兵,強攻南門和東南城角。東南城角雖然屢破屢堵,但隨著一陣密集野炮和坦克炮的猛轟,一個巨大的口子被掀開來,日軍坦克掩護步兵蜂湧而入,北門東門很快失陷,戰火燃向了城裡,雙方展開了激烈巷戰。中國守軍第1營死戰不退,與敵坦克、步兵殊死拼殺。日軍坦克轟鳴著向頑強無畏的中國士兵沖去,殷紅的鮮血四處飛濺,冰冷的鋼制履帶沾著中國士兵的血肉向前滾去,反坦克武器的匱乏和現代技術的落後使滿腔民族熱血的中國守軍付出了慘重代價。這是東北軍,也是中國軍隊落後的代價,也是一個民族應該得到的血的教訓:落後就要挨打,就要付出比實際高出數倍、數十倍的代價。

  戰至下午,1營營長安德馨及2連長劉竇晨、3連長關景泉、4連長王宏元、5連長謝鎮藩全部戰死,1連長趙壁連也身負重傷,排長以下官兵傷亡難以計數。團長石世安見山海關四門已破,大勢已去,不得已率10多人由北門撤出,山海關黯然陷落。

  此役,626團安德馨營全部陣亡在山海關長城下,實現了用血肉之軀再築長城的豪邁誓言。日軍破城後,又屠殺了未及撤出的婦女、學生及市民百姓3000多人,這時日軍的殘酷暴行,就已顯示出日軍暴唳殘忍的端倪。

  山海關陷落,舉國震驚,民眾譁然。全國各地報刊等新聞媒體大加評論,抗議日軍的侵略行徑,譴責南京國民政府的不抵抗政策。

  《新北平報》「老百姓談話欄」連續幾日載文評論山海關失陷,文中譏諷道:「中央知道榆關(山海關)失陷嗎?……中央政府至今對於整個抗日大計,仍在那裡猶豫不決,還是那一套舊文章,電令日內瓦我代表報告國聯。華北是華北,中央是中央,仿佛抗日的分工責任分不到中央肩上似的,忍心害理,看華北大地,一塊一塊像東三省那樣丟掉。報告國聯,1年零3個月了。去年日本攻擊錦州,各國使館均派員視察,至今效果如何?明知不行,還要繞這個彎子,不是欺騙國民是什麼?……」

  1月7日,中共中央通過《中央關於日本帝國主義進攻華北的決議》,指出:「日本帝國主義炮轟和佔領山海關,開始了帝國主義殘殺中國民眾及瓜分中國的新階段,」「日本帝國主義的大規模進攻華北,國民黨的繼續不抵抗的政策及其民族武斷家傳的破產,將促進全國工農勞苦群眾反日反帝鬥爭的更加高漲。在這方面党的正確領導將是決定這個高漲的程度和速度的主要因素。」

  同日,退入蘇聯境內的東北抗日名將馬占山、蘇炳文、張殿九、謝珂等通電國民政府,希望中央「幡然定計,拼命爭存,一切軍政計劃悉以抗日救國為目標」,並要求政府援助歸國,統軍殺敵。

  正在江西佈置對中央紅軍進行第五次「圍剿」的蔣介石,面對國內千頭萬緒的複雜形勢,又在心裡細細地盤算起來。四次剿共的失敗,使他深感震驚。如此優勢的國軍屢戰而無法得勝,這不能不使他對中共和紅軍另眼相看,也更使他意識到如果不乘中共紅軍羽翼未豐之際徹底根除,那麼將來他的大業必定亡於中共。但他又不能不為國內的形勢所憂慮,日本人圖謀華北已成事實,國際、國內形勢對他愈益不利,如果再不對日本人加以抵抗,向國人有所表示,恐怕等不到剿滅中共他就將淹沒在中國民眾的怒濤之中,可眼下兩廣雖口頭上服從南京中央,實際上同床異夢,處於半獨立狀態,一個兵都不會派出,中央軍又要「剿共」,從哪兒調兵呢?思來想去,他的眼光只能重又回到兩廣。

  1月21日,國民黨內政部長黃紹奉蔣介石之命,率訓練副監徐景唐親赴廣州,遊說兩廣的陳濟棠、李宗仁。由於黃紹門出兩廣,與陳濟棠、李宗仁等有十幾年交情,又一向被蔣視為頗有人緣,所以關鍵時刻要平定兩廣、「圍剿」中共,蔣介石自然不會忘記這顆頗有些份量的棋子。此前,兩廣駐滬代表楊德昭曾表示過,如果中央決心抗日,則廣東願負江西「剿共」之責。蔣聞訊,立刻產生了一個一箭三雕的妙計。派黃紹遊說兩廣,出兵剿共,中央軍名義上北上抗日。如兩廣答應,則中央軍拋出點兒兵北上敷衍張學良和全國輿論,主力則置於兩廣軍側後,督其「剿共」,無論兩廣軍與紅軍誰家勝了,都替他蔣介石除去一塊心病。如果兩敗懼傷,則中央軍乘虛而入,剿滅紅軍,吞併兩廣部隊。此為上上策。如果兩廣軍隊拒絕行動,則正好替他分擔不抵抗的罪名。蔣介石就像個狡詐的商人,時時都在算計著利害得失。

  廣州方面也不是吃閒飯的,當聞訊黃紹前來廣州時,他們就已意識到了蔣的險惡用心。黃紹抵達廣州後,除了受到熱情的接待和一些空空好話外,什麼諾言也得不到。在幾乎雲集了兩廣高級將領和高級黨政人員的軍事會上,黃紹和徐景唐幾乎磨破了嘴皮,可對方不是推說械彈不足,就是軍費不夠,就是不答應派兵去江西。次日,陳濟棠把黃紹請到家中。幾句寒喧過後,陳濟棠突然直盯盯地看著黃紹,頗意外地說道:「季寬(黃紹字),我們是十幾年的共過患難的老朋友,今天你要說真心話,老蔣要我出兵江西,是不是想利用共產黨把我們鉗著,好抽他的軍隊來搞我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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