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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暗夜沉沉

  1.柳條湖,日本人動手了

  公元1931年9月18日夜,一輪彎月高掛清澈的夜空,點點疏星無力地眨著眼睛,俯視看廣袤的東北大地。白山、黑水、一望無際的高梁地,像往常一樣,靜靜地躺在東北大平原的懷抱中,似乎根本沒有覺察到身邊將要發生的事情。

  奉天(今瀋陽)城外七八裡處的東北軍兵營——北大營,此時已被濃濃的夜幕所籠罩。蛙蟲的低鳴聲催得北大營中7旅萬余名官兵漸漸進入了夢鄉,只有零星的幾個哨兵,抱著槍站在四門的哨卡上,疲倦地抵禦著困意的襲擾。然而此刻,幾百雙充滿敵意的眼睛,從四面八方緊緊地盯在了這些沉沉入睡的官兵身上。這眼光,閃現著惡虎跳躍撲擊前的焦灼、緊張、興奮和貪婪。

  北大營西南側七八百米處的柳條湖村附近,八九個人影在夜暗中晃動著,其中有人嘰哩咕嚕地用日本話說道:

  「河本長官,怎麼就這麼點兒炸藥?多放些保證能讓這段鐵路飛上天。」

  「閉嘴,笨蛋,你懂什麼?!」

  數月前剛調任柳條湖分遣隊長的河本末守中尉低低地呵斥了一聲。這位關東軍中精通爆破技術的年輕中尉打心眼裡瞧不上這些守備隊的軍士,「一群從不知動腦的笨蛋。」河本心裡嘀咕著,懶得再搭理身邊的這些人,只管自顧自地忙著把一包包騎兵用的、精巧的小黃炸藥包,塞進兩節路軌接頭處。他確信,經他親手測算的這些炸藥足以使這段鐵路路軌斷開,枕木飛離。此刻,使他有些擔心的倒是,即將開來的火車千萬不能因這段路軌的炸斷而發生顛覆。他心裡清楚,這鐵路可是大日本帝國在滿州的重要交通線,一旦發生火車傾覆,將會給以後的行動帶來許多麻煩。為此,他的頂頭上司今田大尉不止一次向他交待過,而他也認為這是他顯示爆破技術的一次良機。

  「一定要幹好啊!」一聲輕吟從河本心底湧出。他顫著手點燃了導火索,幾條黑影迅速閃向了路邊。

  「轟!」一聲巨響,火光飛舞著劃破了黑沉沉的曠野,炸斷的路軌和枕木向四處飛散而去。此時,時針指向9月18日夜間10時20分。幾分鐘後,一列由長春開往奉天的火車在斷口處顛了幾顛,左右一陣搖晃,卻奇跡般地沖了過去。

  精明的河本輕鬆地籲了一口長氣,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細小的眼睛更緊地眯在了一起。

  「撤,快撤!混蛋,往哪兒跑?!向北,回分隊!」

  中國軍隊炸毀南滿鐵路!幾乎與此同時,這一消息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傳遍了正在參加夜間「演習」的日軍。傾刻間,這些滿腦子大日本皇軍崇高無尚的狂燥的日本兵士陷入一股瘋狂的復仇氣氛中。本來,「萬寶山事件」和「中村大尉被『侮殺』」的事兒已令這些滿是帝國優越感的士兵們眼紅腦熱、躁動不寧。眼下的消息,不啻將一把熊熊烈火投入堆堆枯柴之中,立時引來一陣狂躁、喧囂。

  「不能讓支那人如此猖狂!」

  「大日本皇軍可殺不可辱!」

  「打進奉天城!蕩平北大營!」

  「摧垮支那軍隊!」

  奉天城日本關東軍特務機關的一間作戰室內,高級參謀板垣征四郎大佐此刻內心極度緊張。這位日後聞名中國和太平洋戰場的日本軍國主義鷹犬,對此次行動的成敗毫無把握。板垣,雖說已從軍30多年,經歷過日本士官學校、陸軍大學的嚴格培養,更接受過日俄戰爭炮火連天的實戰考驗,但像今天這樣處在一個最高指揮官的位置上,來策劃一場可能震驚世界的行動,他不能不感到有些底氣不足。更何況這次行動完全是一種「下克上」式的先斬後奏,而中國軍隊又處在絕對優勢的地位,一旦起來還擊,那可如何收場。他實際上是在冒一場勝算很小的大險。一股難以驅散的陰影籠罩在板垣的心頭。但他做為一名軍人,一個受過日本武士道精神薰陶的中年官佐,有著自己仕途上的追求和使日本帝國實現「八一宇」,布威於天下的使命感。想到自己多年來苦心追求的「滿蒙戰略」,想到日本軍魂可能將由自己來進一步光大,心中竟湧起一股「天降大任於斯人」的豪邁之感。

  「人生之途,當全力以赴」,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這則座右銘。

  「嘀呤呤……」,桌上的電話猝然響起,把一屋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

  板垣急步走到桌邊,接過電話,一個急促而興奮的聲音使他的精神為之一振,「大佐閣下,柳條湖計劃已順利完成。各部隊狀態良好,等待您的命令。」

  出師順利,好兆頭啊!一陣喜悅的衝動從板垣心頭泛起。放下電話,他轉向眾人,表情又恢復了往日的凝重,但聲音中卻有種掩飾不住的激動;「各位,一切順利,按計劃行動吧!」

  一道道攻擊令隨著電波的飛蕩,傳向瀋陽四周的日軍中:

  關東軍獨立守備第2大隊即刻攻擊北大營。

  第5大隊從北面攻擊北大營。

  步兵第29聯隊攻佔奉天城。

  「轟,轟!」兩門280毫米的巨型榴炮在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將炮彈送向北大營。北大營立刻震顫不已,火光沖天。幾百名紅了眼的日本兵彈上膛、槍上刺,像開了閘的洪水,呼嘯著沖向北大營。

  隆隆的槍炮聲劃破了北大營,劃破了奉天城寧靜的夜空。

  2.張學良下令東北軍不得抵抗

  北大營中,東北軍第7旅參謀長趙鎮藩此刻正心緒不寧地在屋裡來回踱著。

  幾個月來,一種不祥之感總是絮繞在他心頭,連續發生的兩件事更加深了他的這種感覺。「萬寶山事件」,日本人明明占了便宜還糾纏不休,時不時就在各種場合提一提。好像中國人在仗勢欺人。更甚的是,一個中村震太郎大尉竟擅闖我東北軍屯墾區刺探軍情,人證、物證俱在,誰是誰非一目了然,即使中村死了,按理日本人也說不出什麼。誰知日本人卻抓住此事大作文章,硬是在胡攪蠻纏,強辭奪理,以至東北軍將團長關玉衡澈職查辦也不能平息事態。趙鎮藩當時心裡就有種感覺:日本人純粹是在找碴!

  趙鎮藩深深體會到國弱民賤這句話的沉重。

  「萬寶山事件」中死的中國人又何止一個,到頭來還不是中國人睜著眼吃啞巴虧。這使他心裡總有種壓抑、憤懣之感。他雖算不上東北軍老人,可他好歹也隨東北軍關裡關外、四方征戰數年了,早已養成了那種無羈無絆、天不怕地不怕的氣慨。可每每碰到與日本人打交道,就總有種被一條無形繩索緊緊縛繞之感。唉!

  在中國的土地上竟找不到替中國人說理的地方,這不能不使他感到莫大的悲哀和羞憤。同時也使他認識到,在這戰亂頻仍的動盪之秋,力量就是真理,「拳頭硬的是好漢」,否則,彈丸小國日本的軍人,怎能跑到泱泱大國的土地上為所欲為,歷史悠久的古國臣民何至於在自己的土地上遭受東鄰倭人的欺淩!但他的這種頓悟非但沒讓他有輕鬆之感,倒使他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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