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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我就這樣,邁向復員的步伐被士官輕而易舉地拉回。

  這個轉機讓我的軍中生涯繼續了下去。

  而這一切,只不過源自士官那把精緻的手槍。

  士官用他那輛突突冒黑煙的狗頭車將我載到了機動大隊。我在老熊虎視眈眈的注視下,在很多剽悍軍人的注目下飛似的闖進機動大隊營區。

  2

  接下來是順理成章的事,我成為了機動大隊的一名士兵,一名只隸屬于張少校管轄的士兵,擔任著文書的工作。而那個士官,又開著他那輛王八越野車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了,我知道,是他帶著老首長走了。

  從這以後,我再也沒看見他。

  還有那位老首長。

  那位曾經改變我生命軌跡的老首長。

  ——在多少年之後的今天,我才猛然發覺,是這位老首長的慧眼識金,才使我當初的軍旅生涯沒有戛然而止。而這些,起因都是那遝我寫的材料。

  有這樣的伯樂,王小勇至今仍然很感激。

  在機動大隊編制未到齊的時間裡,我整天忙著編寫那些初期的文件,還有接收著支隊調來的槍械與訓練器材等裝備。日子雖然忙碌,可顯得簡單又快樂。特別是那位張少校,竟然沒要求我洗他雙臭烘烘的襪子,著實讓我詫異了很久。

  張少校其實是機動大隊的大隊長,別看這大隊長的職務,卻是副團級幹部。由於監獄多次發生犯人脫逃事件,上級要求在最短時間內組建一支機動大隊來應付這一突發事件的發生,於是這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了張少校,張少校便由司令部主管訓練的參謀搖身一變,成為現在機動大隊的大隊長。

  活該我倒黴,就為了玩玩像士官手中的那把小槍,才來到機動大隊,可這裡也不像士官吹噓的那樣有很多把,不就是兩把嗎?一把是張大隊長的,一把是教導員的。目前還沒有教導員,教導員的職務被張少校一肩兩職,估計以後剩餘的那把就是我玩的了。

  別說張少校幹活不要命,還有更不要命的,那就是老熊,老熊扛起東西來,脫光上衣,露出強健的肌肉,撒開腿就跑,只留下他那貼著狗皮膏藥的後背在眼前後一閃一閃。我多次在他旁邊記錄器材的時候勸告他悠著點,可他用那雙狼似的眼光瞟我一下,我便渾身發涼,再也不敢與他講話了。

  老熊來到機動大隊是擔任二排長的職務,我深刻的知道這項代理職務對於他意味著什麼。那就是機會,升遷的機會。也難怪他這麼不要命的幹,一位在部隊服役6年的班長突然被上級委任於機動大隊的代理排長,他能不珍惜這次機會嗎?我頓時對老熊的行為感到同情起來,這些平時默默無聞的老兵,訓練執勤優秀的老兵,在軍中無私奉獻著自己的青春,為了得到軍旅生涯中這樣一次兩次提幹的機會,而靜靜地等候著。

  老熊是幸運的。

  可他的對手高向陽呢?

  高向陽馬上面臨著退伍。

  如果沒有王少兵之死,老熊還有這樣的機會嗎?

  我心裡不僅憤憤不平起來,不是對老熊的藐視,而是感歎命運對高向陽的不公。

  老熊每次瞟視我的眼光,就像他注視高向陽一樣。

  似乎是為我打他那一拳,將他擊倒,他從我身上發現出高向陽的影子來。我隱隱約約預感到,我與老熊還會發生更多的故事。

  也許有很多人認為機動大隊是一支裝備精良的部隊,那可是電影電視劇或者其他小說中的情節,在這裡的機動大隊只不過是一支普通的快速反應部隊,具體任務是應付犯人逃跑等突發事件的快反武警部隊。我們沒有先進的武器,沒有豪華的運輸工具。與我原中隊不同的是,我們這裡沒有半自動步槍,都是清一色的56式衝鋒槍,運輸工具就是那輛士官開過的三輪摩托車,必要時,支隊汽車隊的那幾輛解放大卡車隨時準備在這裡。最大的區別是,機動大隊沒有日常性勤務,平時工作就是訓練學習,保證部隊隨時拉得出,打得勝。

  機動大隊的訓練內容與原部隊差不多,只不過加大了體能的訓練,每天早晚5公里越野,白天就是擒敵訓練隊列射擊訓練等等,這些老套套在我們這些精英分子面前都是小事。大家平時都是摸爬滾打出來的,對這些科目絲毫不感到奇怪,訓練起來也像玩耍一樣。我想什麼是精英?這就是精英,經過艱苦的訓練魔鬼般的折磨,經過重重困難,這樣的士兵想不成為精英都難。

  ——也許有的人會對看押機動部隊的情況有所失望,想像中的機動大隊也許不是這樣子,而是像特戰部隊那樣裝備先進,享受軍中精良裝備的那種。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們身處偏僻地區,各種條件異常落後,可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正是這些武警看押部隊圓滿地完成了一個又一個賦予他們的各種突發任務。

  為什麼看押部隊能夠出色地完成任務?

  那就是有一群人!

  這些人就是——士兵,那些平凡無比的武警戰士。

  3

  我在機動大隊剛開始的確是混沌的,沒有什麼記憶深刻的事情,所以我現在儘量想搜索大腦中最難忘的記憶,可屢屢失敗。

  機動大隊的確很普通。

  沒有山清水秀的環境,只是一座陰森廢棄的監獄。

  沒有精良先進的武器,只有解放軍淘汰給我們的槍支。

  沒有機械化的裝備,只有武警戰士耐力超人的雙腿和那輛快要散架的三輪摩托。

  這樣簡單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便被老熊攪得七零八落。

  一個週末的下午,張大隊外出有事,我在值班室值班,老熊突然闖進來了,醉醺醺的滿嘴酒氣,他哐當一下推門進來,指著我的鼻子吼:你……你,跟我出去,我們談……談談。

  我很納悶,老熊怎麼變了。變得如此頹廢,需要用酒精來麻醉自己,他原來的嚴謹與正統跑到哪裡去了?

  人的變化也太大了吧?

  我驚愕地望著老熊,沒動。

  老熊一下子用手掌掃掉辦公桌上的東西,拉著我衣領就向外拽。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我安慰著老熊的說道。

  老熊呼呼喘著粗氣,像暴怒的獅子。

  我莫名其妙,因為我現在沒得罪老熊啊,難道是為了上次我打他那一拳,想報復我,想揍我?想想老熊也不會是這樣肚量小氣的人啊。

  老熊將我拉到操場靠監獄高牆的一角,便不再理我,自顧自地從懷中掏出一瓶酒來,仰脖朝嘴裡猛灌上幾口。

  我的心抽縮幾下,預感老熊沉默的火山即將噴發。

  可老熊並沒有動手。

  四周一片寂靜,部隊營房燈火通明,戰友們正在班裡學習,寫家信。

  沒有人看見我與老熊,我與老熊也看不到任何人。

  黑暗中,老熊的雙目閃閃發亮,臉上折射出晶瑩的光線出來。

  我發現,老熊竟然在流淚。

  天啦,老熊竟然哭了。

  這麼一位男人中的男人,怎麼哭了?

  難道錚錚鐵漢也有懦弱的時候?

  也有悲傷的時候?

  我迷惑不解,在我心中,老熊他們這些優秀的軍人,應該有著剛強穩重堅韌等等完美的品格。

  我就這樣看到了一名很鳥很鳥的訓練標兵在暗自流淚,面對著他的部下流淚。

  我束手無策,想安慰老熊。可我不知道拿什麼話去寬慰他,讓他不再傷心。

  我搖搖老熊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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